难怪如今许多中医开的传统方子抓了药吃过之效果却大不如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现在一些药商眼里只有钱,在药材泡制过程都偷工减料。
就比如今天这炒白术,不用黄酒泡,直接下锅炒,谁也不知道,但是药效肯定不如用黄洒泡过并经过蒸煮再炒的药效来得好。
可是阿公和父亲依旧严格照着程序来,这就不仅仅是匠心精神能够概括的。
支持他们几十年一直坚持下来的,恰恰就是胸中那颗仁爱之心。
医者必有仁心,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否则就不配为医。
在阿公和父亲的指导下,沈重楼好不容易把一锅白术炒好出锅,然后用竹筛子将麦麸和白术分离,先放一旁降温,凉了之后再封装起来。
等一切弄好之后他已经累得两臂酸疼,大冬天的居然满头大汗,难以想象夏天会热成什么样。
前世沈重楼看不上沈家这个小诊所,直到此时亲身体验过一回炒药之后他才知道,要把这家诊所做下去,而且一直保持良好口碑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背后付出多少辛苦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回到自己的小屋之后,沈重楼先用本子细细将刚才炒制白术的每一个步骤都记下来,以后他的制药厂所有制药工序必须严格按照程序来,决不允许偷工减料。
第二天是除夕,上午阿公依然准时在前院的诊室坐诊。
每年都是如此,只要有病人,即使在吃饭,阿公也会放下碗筷第一时间为病人诊治。
刚吃过早饭就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妇人由她那个腿有残疾的儿子扶着来,说老人感冒一直不见好,这要过年了,想抓点药吃。
老人平时还有哮喘,因此一到冬天就越发咳的厉害。
诊了脉给她开了药之后,母子两不好意思地说,现在手头不方便,诊费和药钱能不能以后再付。
老爷子沈泽湖当即表示诊费和药钱都不用付了,阿婆范春兰看到老人身上的衣服单薄冻得瑟瑟发抖,于是转身进屋把儿子们过年买来孝敬她的一件还没上过身的新棉衣拿出来送给她。
起初那老人还不肯收,说诊费和药钱都免了,再拿衣服就更不好意思了。
阿婆亲手帮她穿上,沈广白知道这母子两一个年迈多病,一个残疾,家里条件确实困难,因此到厨房让林佩兰切了两斤猪肉,又拿了十块钱给他们带回家,让他们去买两斤面粉,晚上包顿饺子。
母子两感动得热泪盈眶,提着肉和药千恩万谢离去。
今天是一家团圆的大日子,叔叔婶婶们照例早早就过来了。
二叔沈青石喜欢书法,毛笔字写得极为飘逸洒脱,所以沈家各房每年春节的对联都是他亲笔写的。
吃过早饭,沈青黛早早就准备下笔墨纸砚,各家自己需要写什么对联也都抄过来了,然后沈青石再写到栽好的红纸上,又写了许多福字的斗方,最后沈青黛跟她的大小侄子子们拿着对联和斗方一家家去贴上。
中午吃过饭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年夜饭了。
平时家里聚会都是由女人们掌勺,而除夕的晚上每家每户都要贡献一个菜,因为要开两桌,所以每个菜都要做两份,于是男人们也下厨帮忙。
好在沈家的厨房够大,不仅有土柴灶,还有蜂窝煤炉和煤气灶,大家一起动手,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五叔在镇子里开了家小饭馆,因此几兄弟里面数他的手艺最好,每年除夕家庭聚会他都会趁机大展身手,比别人多做一个菜。
其他人都是给老婆打下手,只有他撸起袖子亲自上阵,说要给大家做他最拿手的松鼠桂鱼和秘制蹄膀,五婶基本不用动手,引来一众妯娌羡慕忌妒恨的目光。
平时沈家的男人在家都不做饭的,每年就只有这一天能看到,所以孩子都在旁边围观。
只是再大的厨房也经不起这十几二十个人一齐挤进来,最终孩子们被赶了出去。
阿婆平时也不怎么做饭,不过每年除夕她也会亲自下厨露一手,沈重楼最期待她老人家做的酥鱼,这是沈家每年除夕必有的招牌菜,也是下酒好菜。
前世在国外的时候,他自己也试着做过,可惜一直不如阿婆做的好吃。
做法期实并不难,将新鲜草鱼切成约一厘米厚的鱼块,加姜丝、葱段、生抽、料酒,先腌制入味。
然后是制作酱汁:少许生姜、少许大葱、适量盐、黄酒、老抽、生抽、少许醋和糖、适量清水搅拌均匀备用。
热锅冷油,油温六七成之后转中火,大火容易炸糊,小火炸不出酥脆的感觉,炸鱼块至两面焦黄即可出锅。
最后将刚才调好的酱汁烧开,再放入炸好的鱼块小火煮两三分钟撒下葱花就大功告成了。
晚上七点,在沈广白送走最后一名病人之后,沈家的团年饭才正式开始。
其实龙海镇这边除夕的团圆饭也叫隔岁饭,再困难的人家在除夕这天晚餐一般都会有肉吃。
沈重楼还记得母亲说过,她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平时都吃不到荤腥,每年就盼着过年吃那顿隔岁饭。
吃完那一顿之后,又盼着来年除夕,只是还要等三百多天,总感觉一年好漫长。
这种感觉沈重楼小时候其实也有过,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如现在,平时也难得吃到肉,所以总盼着过年吃好吃的,穿新衣服。
当然,还有一样就是过年了他就再怎么淘气母亲也不会直接揍他,只是口头警告,实在不行就等过完年再秋后算账。
那一去不复返的童年时光啊,当时觉得管束太严痛苦不堪,现在回想起来却是那样温馨。
今天的饭拿到外面大厅来吃,电视机开着,好一边吃一边等春晚开始。
范春兰拿出一坛成年老黄酒,沈广白给所有人都倒上,然后大家举杯互道过年好之后,就可以开动了。
沈青黛本来觉得自己是长辈不想跟小辈们坐一桌,非要挤在大哥和大嫂中间,后来感觉长辈们都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气氛不如晚辈们那桌热烈,于是端了碗坐到沈重楼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