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跳,别跳,我不是坏人!“穿着外卖工作服的他大叫道。
张亮感觉少女是让他逼着要跳楼的,鼻子一酸,居然像小孩般冤屈的大哭了起来。
楼道的飘窗平台上.古装少女闻声别过头来.扯掉口罩的她,满脸鱼泡般的浮肿,尤其那鼻梁,肿得没了模样,泛着白光,衬着下面两个黑黑的小鼻孔。
张亮见了喉咙滚动了一下,止住了哭.农村长大的他,在苏城大学同学圈内算是胆大的,此时已经崩溃的快尿了......
“哐当”手中拎的盒饭掉在地下,油腻的饭菜洒满了一地,双腿也如筛糠一般的颤抖。
古装少女嗡动着嘴,深陷者的眼缝里射出一道黑光,一步步朝他逼近,坚利的五指似乎已经戳穿他楼道里的冷风迎面吹来。他打了一个寒战,手扶着落满灰尘的楼梯栏杆往下退,张亮的脚踩着了盒饭的汤汁,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身体一个后仰,从楼梯高处摔了下去……
张亮眼前一片血雾,又一股黑气。恍惚中被牛头马面用引魂索套住,押解至土地庙,先勾去了生籍,再到丰都城报道.
阴曹地府布满了阴气,殿内大小幡幢招展,鬼影纵横,时隐时现.一顿板子如雨般下来,打得他皮开肉绽,灵魂出窍,他交代了自己的生前是非功过。
幽冥大殿内,判官朝他看了一眼,像大夫诊病似的:“本官查了一下,与你结冤的那个小姐,原本天姿不错,但经不起诱惑,整容不成毁了容,想跳楼前来报到,碰到冤家的你,一阵嚎叫,把她她的魂体附到你身上了。
一阵算盘声后,判官阴阳怪气道:“本官刚才算了一下,你的阳寿没断,回去吧!“,牛头马面两鬼差也不言语,揪着他飘然飞出大殿,穿过奈何桥,把他扔进茫茫云海之中。
张亮忍着剧痛,艰难的撑开眼来,屋里有点灰暗,一缕阳光正好从屋顶缝隙漏进来,停留在他眼前。
陈漆剥落的屋梁上,一只蜘蛛正穿梭不停的织造着蛛网,细细的丝,挂在上面,微风把它吹得一摆一摆,好像打秋千似的。
“大妈,大妈,哑巴哥哥醒了!“张亮耳畔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尖尖脆脆的把他委实的吓了一跳.展头看去,小女孩穿粉色薄罗短衫,腰里束着红带,小脸粉白细嫩,眉清目秀,下巴长着颗红豆大小的痣,伏在床上,一双清澈如水的杏眼忽闪闪的望着自己。
张亮正准备与她搭话。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风似的扑了过来,一件湖色圆领夹袄,系上月白绫裙儿,乌发中夹着几缕银丝,梳了个高耸的云苞髻,素面朝天却一脸慈祥。
“小舍,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你啊,打不过别人还逞强“当妈妈的一边用袖子擦泪,一边唠叨着。
张亮偷偷摸了摸耳朵.不是在梦中。
明白自己是被小鬼扔错了地方,到了大明朝,而且变成个叫小舍的哑巴少年.
“儿啊,你昏迷了整一天了,想是饿坏了,为娘的去给你盛点鸡汤。“
“娘,我不饿“小舍脱口而出道。
“大妈,大妈,哑巴哥哥会说话了!“
小姑娘如意好似发现了天大秘密似的大声嚷道,明亮的眸子忽闪个不停。
当妈妈何曾没听到,自己的儿子从一出生到现在快十六年了,长得也算体格健壮、相貌英俊.只可惜连娘也不会叫.刚才儿子呼唤她,虽然声音那么细弱,但在她耳中却像春雷般响亮。
她扑上去抱住儿子,储存十几年的泪水,像潮水般涌出,顺着好看的脸颊滑落。
这一刻.小舍再次感受到了母爱,这个人间最温暖最质朴的东西。
他从这个陌生的女人那里,觅到了母性情感上的慰藉,柔柔的,甜甜的,真实的,极其自然慰贴的。他顿时下了决定,愿意在她细腻的光芒之下,一天,一年,一生一世的生活。
张家的哑巴儿子张小舍开口说话了.这在不大的江南小镇夷亭可是个头号新闻。
洪武廿年张王氏十四岁便嫁到张家,在生小舍的次年,相公张历生去福建进货,一去十余载杳无音信,张王氏只得靠一亩三分薄田和平时在家绣花,把儿子扶养长大,别家的孩子这般大都讨了媳妇,而小舍有嘴不会说,别说娶老婆,就是倒插门也没人要。
张王氏是个极有人缘的女人,傍晚,夕阳落山,鸟也叽叽喳喳的归巢了,小舍家里三间屋子灯火通亮.四乡八邻的都来了,连和小舍打架的三个“调皮蛋“也混在人群中,观察“敌情“
几个女人围着张王氏,唠唠叨叨,说道着她的不易。
几个同族的老人在商量着如何替小舍谋份差使,好让他早点成家立业。
突然来了那么多客人,都是陌生人,彼此又不了解,他索性装聋作哑,在里屋和如意画画.如意是邻家女儿,自然与张家很熟。
小舍画了飞檐翘角的西楼,蜿蜿蜒蜒的长廊,又添上了芭蕉,紫薇,牡丹等好看的花草藤蔓,如意在长廊另一端画上一叠假山石。
画虽画的不好,趣韵倒也无穷.只是邻居见小舍”金囗”未开,多少有点失落,开始告辞回家了。
张王氏倒是满足了,看着儿子画的画,心里明白多少有郎君的遗传,小舍父亲年轻时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其是书法.在夷亭镇上还是小有名气的。
张王氏触景生情,不免思想失踪多年的丈夫,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小舍似乎看出了母亲的心思,在画上加了一双廊下执手相望,含情脉脉的新人。
这下把如意姑娘羞得满脸桃花,用一只袖子遮着脸,另一只手却在杨高胳膊上下了劲.她乜斜着身子,抿着嘴,半闭着眼撒娇道:“小舍哥哥,如果再配个诗文就更妙了。“
留下的众人都挤进了里屋,听了如意的话.都哄笑起来,油灯吱吱的闪着亮光,小舍明白他们笑的含义。
小舍尴尬的看了一下比她矮一个头的母亲,原本白净的脸上像酒醉一般通红,整齐洁白的牙齿,嘴角微扬,依然笑得那么慈和。
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由远而近,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喝骂声,满屋子的人轰的一下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