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章 话锦堂(1 / 1)酒时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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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季牧到了云都。

来云都是季牧这次出来最主要的目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拜访陶大朱,但在九云城听说棉农闹事,陶聚源更是撤出了九云馆。季牧便没有直接到陶府,而是天近傍晚的时候先去拜访了周德。

周德对季牧的印象那是非同一般的深刻,四年前的九州推介会,与季牧相处虽短,但注定是不能复制的一段难忘时光。

周德也时常留意季牧这几年的动静,听到他的生意越来越大、市面一片热评,也是发自肺腑为他高兴。

季牧没有送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带了十包羊脊髓,这东西也是羊身上最贵最有营养的了。

见到季牧,周德甭提多高兴了,盼着季牧来云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周德亲自下厨,看到季牧送的羊脊髓更是合心,真要拿出以金钞来计的贵重之物,反而心里有点不自在了。

“今儿便不要走了,孩子们都不在,房子多的是,咱爷俩好好喝点!”

菜上齐的时候,周德最先下了“留客令”,他跟了陶大朱二十多年,住着大宅院、雇着佣人,比一般人家富裕得多。

“行!听周叔的!”

“哈哈!”周德畅声一笑,移步酒柜,片刻便取来两坛酒。

季牧一看那坛子,都是二斤装的大酒坛,封坛的是金色布,这是雍州酒的一个特点。坛肚上写着一个“锦”字,再一看其形状,季牧立时知道这是什么酒了。

“雍州八天品”之一的——

话锦堂。

这酒一上,便知周德是个颇为讲究的人。

雍州是九州的产酒大州,天下好酒占其七,季牧听说过那里的酒文化。在雍州,迎客喝什么、送客喝什么、早春酌什么、盛夏品什么都颇有门道,可以说酒这点事,雍州人琢磨得比什么都上心,酒话酒事也比旁人更透彻。

这话锦堂就是雍州八天品里的迎客酒。

“锦”看包装,金盖紫坛纹、坛底为朱墨,“堂”看形状,敢言堂者自不能小家子气,所以八天品里,它的肚子最大。

迎客多是重逢,重逢多为快酒,所以此酒入口不烈,大碗小碗都能干。

酒之一物,是一个人的过分、一群人的气氛,这话锦堂能称天品,离不开美妙寓意。

明亮高大为堂、艳丽旖旎为锦,相逢不聊烦心事、喝过几顿说不迟,看天地大明、言时光缤彩,才是相逢之乐。这酒往上一摆,有一种抓人的魔力,所以它才贵嘛。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四菜一汤不见素,酱大肘、烧排骨,什么硬来什么。

周德让佣人们都散了,二人的酒宴随即开始。

“咱爷俩四年没见,但那短暂工夫可是让我记下你小子了,做起事来又快又准,说起话来又扎又狠,那一桩子干得忒漂亮!”周德一边夸着季牧一边举起杯来,“四年时间便有如今大西原,你小子绝对是个干大事的人,周叔敬你生意昌隆!”

季牧笑着举杯,“客套话便不说了,季牧一定不断努力,不负您老期待!”

“好小子!就是相中你这麻利劲儿!”

季牧向周德说起这四年来的大概经历,引得周德连连感慨。他是老辈的生意人,深知生意上的东西就算说得再慷慨激昂,也不过是轻描淡写,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一步不慎就让人没有机会回头。

自从太学毕业,季牧的压力惟有自己知道,很多个连续的夜晚,季牧彻夜不眠,想肉坊、通货、运输、布局,学“草流”“流水簿”“总清簿”这些账法,预估各种潜在的风险,还要抽空尽可能多看一些书。

眼下难得有此倾诉,季牧便说得多了些,不知不觉,大半坛酒便下了肚。

“周叔,我后来一直忙大西原的事情,不知陶文轩的生意怎么样?”

“岂止是好,是大大的好!”

即便到了现在,依然能从周德眼中看到他对当年那场九州推介会的赞赏,“你回西部的前两年,雪州是最大的客户,这便从初始为陶文轩打好了底子。后来陶公多路并举,天元世界四州铺货、贺州更是不在话下,伸到沧澜二州指日可待。最重要的是,此间推出的不只半月篱松油,包括青锋毫在内的诸多文墨用品同步畅销!”

“这可太好了!”

“我敢说,你开的那个头,对陶公来说都是意外之喜!”

“您就别一路夸我了。”季牧笑道,“陶聚源、陶文轩、陶然庄,陶公手笔有太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了。”

“你一直在九云郡那片活动,应该知晓陶聚源近来颇不景气,有个事周叔也只会对你说说,陶公实际上已经砍掉陶聚源了。”

“砍掉?”季牧登时惊声而出,这可比自己所料严重得多,但更让季牧惊讶的是,周德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沉暗没有叹息,仿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季牧熟读九州商,自问对云州更是知表及里,陶聚源乃是陶大朱的起家,一做就是三十多年,季牧记得还专门和老斋聊起过陶聚源的商道。短短四年光景,怎就直接割掉?

季牧托大联想到自己身上,他无法想象即便若干年后有了再多的臂膀,该是什么样的情形能让他割舍了大西原?还是说,自己真的境界差得太远?

“为何要砍掉?”季牧问了出来。

季牧的神情让周德有些惊讶,但见他哂然一笑,“陶公多年来一直在转移重心,两年多前的时候,贺州各大织布厂同时要求提价,而且十匹直涨一银钞,这比从前翻了不止一倍。也正是此举,让陶公彻底下了决心。”

季牧皱了皱眉,若是这样的话,陶聚源的利润空间确实大幅缩水,相比陶文轩、陶然庄,陶聚源就成了弱利的一面。

季牧正欲开口时,忽见周德缓缓起身走到酒柜处,原来这两壶话锦堂已经喝光了。

再看他取来的酒,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深沉,同为雍州八天品,此酒名叫“风归云”。

这既不是迎客酒也不是送客酒,准确地说它应该算一种“劝藉酒”,世间十事九不如意,有一如意未必遂心,所以此酒也是大有市场。

风归云,半斤装,又辣又烈,入喉热一尺,入腹火三重。雍州人深知,劝藉本身就是一件很扯的事情,世人总是劝别人一套又一套,临到自己身上都觉得劝别人的话有点可笑。

那为什么又要酿这种酒还卖得很火呢?因为人总是需要劝藉安慰,劝与被劝的人都“乐在其中”,虽解决不了以后的问题,但能让当下舒服一点儿。

每人已经下了二斤酒,周德也有些晃晃悠悠,瞪眼一看,方才发觉怎拿出了这个酒,正要回去换的时候,却听季牧道:“周叔,我觉得风归云就很好,我在太学的宿舍就叫风云殿,不如就它。”

“好!”周德大呼而出,“只要从你心,万般皆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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