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大祭成与不成,前期准备都不能马虎。
大西原和云季合,季牧毫不犹豫选择了大西原,这和头家还是东家没有关系,要是带着云季合往外闯,天元商帮六湖商会的商家一开始就会排斥,这不摆明云商合力拓土来了?
货这一块季牧打算从云都肉馆发,从云盛通拔出一个小队,十车足够。西部的事情,随着季连峰父子的离去也平静了下来,肉坊出货素来问题不大。
至于云季合,季飞这几年历练得成熟了不少,加上老爹和二叔的帮衬,总馆的大小事宜也能让人放心。再者九云郡商号都对云季合都颇为上心,这个同利之体已是相当稳固。
季牧刚到九云城便被袁书群唤到了郡府,季牧从前便觉,袁书群这个人颇重声名、格局不囿,他在乎云季合的名气,但云州也好、九州也罢,他从未圈定云季合的“域”。
此见话语不多,一如虞力士那般,袁书群也给了季牧一个路子,随后赞了一赞云季合,对这河神大祭道了一些祝福的话。
八月十九,季牧和施如雪约定的日子,二人在云都相会。
此举对冰封阁来说也是全新的一步,几代以来,冰封阁的生意在云州、棠州、陶州遍地开花,但距离九州中枢——天元沧澜商界——还差一口气,毋庸置疑这是施如雪执掌冰封阁以来最重要的一步。
两家的货都从十里鳞次发出,人在马上、货在路上的时候,忽然让人有些感慨,一家是雪州独大的商号,一家是云州风头不二的后起,现在却要两位头家亲自带着货去闯荡一个世界。由是可见,北疆二州与天元沧澜商界的差距实在是大得惊人。
车马走出云都南门,景象可是给季牧吓得够呛。
吴亮和柴迹两位大人,居然在南门之外驻足久等,季牧惶惶下了马车上前躬身。
“河神大祭这么大的事,居然连封信都不写?”吴亮辞色虽缓,语气却有几分刚定,“别说什么拨冗繁碌,大铁杵,你可还记得风云殿?”
“大人说的哪里话,风云殿所历,季牧岂能忘记!”
“那就别一口一个大人。”吴亮沉道,“我六人共度风云殿,这些年头一过,不觉却已是云淡风轻。”
“吴亮,他夜以继日图商号、他一年十月在稻田、他雕研艺术不知时,并非云淡风轻,只是我们没法像在太学时一样长叙久居。风云殿是一把标尺,我们共称风云,谁都不想被落下。”
“此言入心。”
柴迹上前道:“出云之商,出三三折戟、出十十铩羽,说起来我二人在看你在云州的鸿图大业,不曾想你现在就要出去一闯。”
“云州商事说来话长,从前也未想过此举。”
“你莫错意,商之一事我等不甚详尽,但却知道自从毕业你从未失误。”
季牧笑道:“那就借二位吉言!”
这时吴亮从怀中探出一封书信,拍在季牧手中,“说实话云州的事都好说,但云州之外尤其是这举世的河神大祭,我的心里也有很多未必,归根到底这毕竟是商贾之事,希望它对你有所帮助。”
季牧小心收起书信,“一定不负期待!”
“云商得闯,荣便不止云商,放开去做,最坏不也是回到从前的生意嘛!”
“明白!”
马车一路向南,季牧和施如雪分坐两车,车帘却一直是掀着,身后便是大西原、冰封阁两路货车。
一路上,季牧沉定凝坐一语不发,似有一大堆无从排解的事情。
“那二人官僚气有点重,但看得出来,你们这同窗还是有些情谊。”
施如雪这么一说,季牧突然回过神来,“你是不知道风云殿那时候,屋子小事情大,在太学的动静可是了不得!”
季牧说的颇是起劲,施如雪却脸色一沉,“你刚刚不是在想他俩?”
“在想,没全想。”
“那倒是在想什么?”
季牧伸出半个脑袋,“大小姐,你说要是只有一艘船,咱这两家的货可怎么办?”
施如雪不假思索,“你有你的路子,我有我的路子,你要是能成别忘了给我拉一艘,当然我这边也是如此。”
“那是自然,我的意思是,要是最后就只有一艘怎么办?”
这下施如雪沉吟下来,“如果只有一艘,咱俩都别大方,我求来的便走冰封阁,你得来的就走大西原。”
季牧点头之际却又道:“虽然一艘都未必能求到,但万一得到机会,希望大小姐惦记着点大西原,当然我也会这么做,咱这个路子就是若得一艘就尽量凑凑两艘。”
“你还想从一人手里得两艘?”
“这船是买不来的,所以没船的人库里存满龟背也没用,有船的人一定不止能搞到一条船,此间之事一旦通了,我觉得有一便有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季东家好想法。”施如雪顿了一顿,忽又道:“可万一就只有一条船呢?”
这一问直接把季牧问愣了,“咱都别大方,我求来的便走大西原,你得来的就走冰封阁,这不刚刚才说了嘛。”
“那也不能太小气啊!”
季牧脑袋一沉,“大小姐又是什么意思?”
“要是只有一条船,咱给它混一下怎么样?前半截子装你的货,后半段子装我的货,也算一起趟了河神大祭不是?”
“可那画舫都是要先装扮的。”
“装扮就装扮啊!你卖羊肉弄个羊头,我卖貂皮弄个貂尾,这不就成了?”
“你不会,真的这么想吧!”
施如雪笑了出来,“别拉着脸,你以为我不知道,咱俩最可能的结局就是一艘船都没有。这里面的规矩太多了,规矩这东西不用它的时候不可理喻,遇见它的时候捆手绑脚。关键是这大祭只有一百三十舫,咱这初来乍到的人得装得无比老成,才能和人家这些老商号抢一抢。”
季牧道:“要我说,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前面是梯子还是悬崖,咱都能够一够,总比云州泥潭让人快活多了!”
施如雪道:“风雪夜归人无关风雪,搏出个风雪才做夜归人,至于云雪大北荒,眼看别人流肥油,我便不信这话还能成为真谛!”
车马出云,秋叶飒飒,天地之间万千盘桓,知起未必知落。这场浩壮的河神大祭,不知会有几道属于云雪的标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