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南方少雨不寒,这也是河神大祭选在十月初八这天的原因。集开一月,转寒之时刚好收集。
炮仗三里沸、锣鼓响不绝,河神大祭正式开集!
首先是“迎礼”,嘉兰江东岸置一高台,名叫“登鸾台”,由登鸾台而下,便是之后河神百舫停靠之地。登鸾台上落席九百九,供各界名流赏观闲聊。
河神大祭的头家代表站在登鸾台下一一相迎,每届河神大祭皇室都会派出代表,今年来的是长公主殿下,乃当今皇帝嫡长女,还有众多皇室子弟、各府重臣子弟偕同而来。
宇国官民本就不施重礼,在河神大祭这种场合也就更加随意几分,只是作为观礼嘉宾同为致乐。
紧接而来的便是各界名流了,文坛、画坛、书法界、曲艺界、篆刻界乃至顶级的园艺师、厨王也都有邀柬。还有为数不少的一批人,来自九州各大太学,威望犹在各界之上。
一时之间,登鸾台上高朋满座,此为同侪相聚、异门切磋的绝佳时机,只有河神大祭能把这些人同时聚到一起。
后续还有诸多活动,但今日的重头无疑是属于百舫巡游。
画舫巡游先是沿着嘉兰江西南行三十里,再沿东岸归来,一共要花去近四个时辰,基本占满了开集第一天。
最早的画舫巡游,头家都要在画舫之上,后来则渐渐失了这种传统,有的头家年事已高在画舫上四个时辰也是煎熬。不过对于初次参集的商号,头家们都会选择陪同巡游。
一如季牧所料,大西原和冰封阁的画舫被安排到两个颇是尴尬的位置。如果画舫巡游一艘接一艘的过,便也不存在位置问题,但偏偏这里头要摆出什么阵型。
像金玉元这天下第一商号,自然要走商头,其后殷帮三十九舫众星追月,这三十九舫或三或二竖列跟从。金玉元明显“霸权”在握,它的画舫不止九象之宽,上以原品奇玉筑成大鹏彩翅,颜色之丰、色泽之艳、造法之奇、原玉之灵,艺绝天下、富震四海。
殷帮之后是雍帮,雍州二十舫,这当首一舫值得一提,画舫造型乃是一个巨大的酒坛,外延八耳、金布为封,坛肚子上一块红色斗方,上书一个奇大的“仙”字。这一舫每届都会受到巨大的重视,因为天地间好这口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便是雍州最响亮的招牌,天下第一酒家,全称“闻道酒中仙”,习惯上简称为“酒中仙”,雍州八天品、落觞十六喟,这些世间好酒,皆是来自酒中仙。
雍州走完二十舫,便是棠陶八舫,只是不管花尽多少心思,气势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天元世界之后,便是沧澜的画舫了,其队列自然不能效仿天元世界。于是便看到,沧澜世界不分州别,六十多舫混在一处,组成一个巨大的菱状。
走在最前的是金谷行,沧州第一的“天下鱼仓”则被捧在菱状的正中间,所以便有了大西原和冰封阁如同一道重击一般的尴尬位置。
两家被安排在了菱状最宽之处的最外围,而且去的时候在最东,回来的时候在最西,两岸百万民众,纵然目力能穿墙,也绝然看不到呀!
季牧在大西原的船尾,施如雪在冰封阁的船头,二人本都是满腹牢骚话,可不知怎的这一见忽然一个没绷住笑了起来。
“看吧,千算万算,没算到这里吧?”
“就当陪着兜一圈风了,反正咱也是正儿八经的河神舫子。”
往西连一个舫子都看不出去,就别指望谁能看到这费心费力搞出来的招牌了。
投米江中,是河神大祭为数不多留到今天的传统,二人百无聊赖便往江中撒着米,多少也算有点参与感。
撒着撒着,鼓声响起,这是要经过登鸾台了,季牧忽然一昂头,“大小姐,保不齐咱这位置还是好事呢!”
“好着呢,我们可以和十几里外的东岸打招呼呢!”
“不是,你看那登鸾台。”
“挺壮观的。”
“不止壮观,关键它高啊!”
登鸾台上,很多人都站了起来,所谓登的高看的远,这第一眼还真就不在近处。
六个相当粗犷的大堆头,不知道还以为这两家是开矿的,大西原、冰封阁,这商号听起来着实是新鲜,观了这么多届河神大祭还是第一次。
“大西原?似乎哪里听过?”
“这画舫造的,一看这头家就是豪爽之人呀……”
“这也有点太不修边幅了。”
“既能参加河神大祭,便应说人家不拘一格。”
“你看那堆头上有俩橛子,那是什么东西?”
“你这大文人咋还张嘴闭嘴橛子?那分明是羊犄角嘛!”
“怎的沧澜世界还捞出羊来了?”
“孙院长,您别乱猜了,那是我云州的产业,做的是肉品生意。”
“鲁掌事,许久不见,怎么云州也能参加河神大祭了?”
说话的正是云州太学副掌事鲁吉,鲁吉缓缓捋着胡子,“寻常人自是难以挤进分毫,但作为云州名士嘛,刀锋剑利底子牢,手段不可同语呀。”
“怪不得,原来是云州名士。”
“也是勉勉强强而已,落位区区第三十。”
“鲁掌事,云州太学近年真是英才辈出啊!”
“其实都是鲁掌事慧眼。”这时一旁的步千古搭了腔,“鲁掌事常年行走于山野阡陌之中,不遗余力寻找好苗子。”
那孙院长立时面露敬意,“鲁掌事真是躬身尽瘁,实乃我辈楷模呀!”
鲁吉微一叹,“太学本就是改变命运之地,不问贫寒出身,但求戮力上进,我等只是帮扶而已。”
那孙院长叹道:“云州太学之耕耘,值得我们贺州效仿,不过鲁掌事,您从田间地头是怎么知道那孩子有天赋的呢?而且你们云州太学入学,不需要层层考吗?”
鲁吉脸上一紧,立时撇了一眼步千古,步千古悠悠道:“从前车马慢,所以思乡苦,从前看病难,老了就是苦,从前黍米匮,糟糠来果腹……”说着说着,他便扬长走去了。
“你个老龟孙!”鲁吉内心大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