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见来人手挽香珠,一身的紫金绸缎,看上去十足贵气,但其眉宇之间又透着一分洒然出尘的气质,出世入世,貌有合焉。
这贵公子一现身,立时引来满堂大彩,就连一直落座的八位评审都徐徐站起身来,纵使文人相轻,“南苏北李”“雍州双璧”也都面露几分景仰。此人出身文隆世家,“一门三笔六卿客”,别人的笔杆子上刻着一个“文”字,这世家的人是刻着一个“御”字。
商有帝商,学自然也有御学。
九州名士已是如雷贯耳,但人家的身份乃是“文渊士”,压轴出场正是妙,便把这登鸾台咏的气氛推到了最高峰。
“此诗如何?还请各位指点。”
有人不假思索,能在这文渊士面前说上几言求之不得,“一方鲜意绕回廊,透彻了百花芬芳,绕之一字尤其妙……”
这人尚未说完,已有人插上话,“落舍有鬲入客堂,更妙的在这鬲字,器皿盛纳花香,实乃无上之妙类。”
“心本绿蚁倾逢意,便是本要用酒话相逢,奈何不闻窖藏香,花香太盛不觉酒气。文渊士,好一首宣报诗!”
“鬲字实是精髓,以此拢花,妙哉妙哉!”
众多商家不约而同看向一位中年人,那人满目红光,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此人乃是“千娇坊”的头家,雍商出身,鲜花店开遍天元世界。
文渊士微微一笑,并不多话。
倒是那殷州太学文学院的老院长双目细眯,徐徐道:“文渊士,老夫倒是以为,鬲取的乃是本意,此诗最妙一字乃是鲜字。”
文渊士笑着抚掌,“老院长造诣高深,晚学佩服。”
“鲜字?”满场文士齐刷刷惊出声来。
“不知此诗是何题目?”老院长问了出来。
这文渊士手中的香珠忽然一旋,随即目定左侧一人,二人四目相对,眉宇之间赫然满是盈笑。
“这题目,自然就叫大西原了!”
“大西原!!!”
此言一出,满场湃然!
“那大西原不是卖肉的吗?”
“对啊对啊!那此诗哪里还通呀!”
更骇的是,这文渊士直接走到了那人面前,哪里还有分毫文渊士的样子!
只见他拳拳落定,碰在那大西原头家的肩上,二人笑得就像相识了几十年的故交!
“季头家现在的文章一定写的很不错了。”
“你要不说大西原,我都不敢认你老岳了!”
“哈哈哈!要是不说大西原,我来这里做什么?”
季牧身边的施如雪,明眸以对硬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刘鸿英、楚南溪乃至他们的父辈更是惊得忘记了眨眼。而那些没有对大西原深入了解过的文士们更是后悔到扼腕,要是岳子昂来之前作一首大西原的宣报诗,以后在文坛绝对是有人罩着了。
“哎呀我知道了!”忽然一文士呼了出来,“此鲜为肉之鲜,此香为肉之香!鬲无它意,乃是实指!”
“没错没错!全诗写的是招待宾朋,是肉香盖住了酒香!”
“这才对嘛,酒肉方是一家,岂有以花香宴客的道理!”
在座的众位商家,心思立时活泛起来,有文渊士岳子昂这首宣报诗,大西原想不火都难,但见二人的关系,亲密非同一般。
商人想事往往想得更深,如果岳子昂只是文渊士,此情此景断然不会在他们心中激起如此大的风浪,消息灵通的商人们,更看重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叫做运气,然而运气也分大运气和小运气,分苍穹之运和原野之运。宇国千年,要说最大的运气,说它是第二,没有什么敢称第一,这便是——
年号诗!
二十字,传千载,这年号诗的作者不啻于“天选之人”,不止载入史册,而且会产生恒久的影响。
岳子昂云州太学毕业之后,宇国御学读了三年才亮出他文隆世家的身份,为的就是有名更有实,英才履历、世家身份,在他被册封最年轻文渊士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这年号诗跑不了了。只是凰年在续,不宜布公而已。
所以在众多头家眼中,岳子昂的未来已经无需观望。
随即,人们的心思都放在了季牧身上,不得不说,这位大西原头家所制造的惊喜实在是够多。拿下河神大祭的名额如同骑了虎,岳子昂一来便是添了翼,现在不止文士扼腕,商家们也有些后悔了,这半月以来故意冷落大西原的大有人在。
初来河神大祭,刀刀见骨,不畏天元沧澜之悍、不觉云商雪商之渺,最终酿成这酹天烈酒,再看这黑高黑高的季头家,所有人的心境都不一样了!
有岳子昂牵这个头,别的不用说,日后大西原的宣报诗怕是能印成册了,多写点大西原就是更近了一点岳子昂,文字圈子的事有时和商人圈子差不多。
登鸾台咏到此结束,想和岳子昂交流的文士几乎如同涌上来。岳子昂和季牧说话已有快六年没见,此时哪里还管什么遣词造句、平平仄仄,使了个眼神便往画舫之处快步走去。
一旦下了登鸾台,事情便平息了,台上舞文、台下行商,这点规矩人们还是懂的。
风云殿的人会面,基本上就是酒馆、酒楼二选一,至于这河神大祭上,选的自然就是一家酒坊。
这酒坊的商号名为“醉仙居”,乃是酒中仙产业的延伸,既卖酒也做酒楼的生意,这在商界颇是常见。
“我一度以为你真的是给那千娇坊写宣报诗来了。”
“没点惊喜,怎对得起重逢?”
“哈哈!有你的!”
“不过,你竟然认为我会给什么千娇坊写宣报诗?你,竟然这么认为?”
“不是不是,是你照面时候拉着长脸,我一看那气氛,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啊!”
“别说那些没有用的,风云殿的规矩,说错话这么来着?”
季牧笑着摆起三个大碗,倒满之后接连喝完。
“你刚刚说谁脸长?”
哗啦哗啦,季牧又喝了三碗,“这总可以了吧!”
岳子昂哈哈大笑起来,“你我六年未见,别的我不知道,但知道你一定恨死了规矩这个东西!”
“你怎知道!”
“因为太学之后,我遇见最多的就是这东西。”旋即岳子昂自顾举起酒碗来,“所以你我相见不能再有规矩!”
言罢,这家伙直接倒了六碗,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