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开春时节,距离营学攻绩已过去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营学攻绩成果颇丰,水车改造、通渠修补、谷物加工、膏液提取、炷纸工艺等等,在一个相对短期的时间里集中攻克,州府各署、太学师子、民间匠人三管齐下、汇力同取。
值得一提的是,营学攻绩只有达成最终成果才会被世人所知,至于初始有哪些工程选入营学攻绩,这是绝对保密的一件事,所以具备相应技艺的民间匠人在这个过程中是不能离开州府的。
季牧虽未见到花家父子,但季牧毕竟是助资人,助资方式又是以成果而论,所以各大工程的进度,各署会有专门的人与季牧接洽。
当下来看,三锭棉纺车的改造已经接近尾声,各类斜织机相对复杂,但不存在技术上的缺失,而提花机的主要工作在于“结本技术”的编撰,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培养大量的挽花工才是难题所在。
青云医馆那边每次都是梅笑亲来与季牧说道,药品研发的事情季牧完全不懂,但听梅笑的讲述,事事都在比较理想的轨道上,当然奖金也没少花。
这日晚些时候,梅笑来到了云都肉馆,面上有些疑惑,这半年多来都是自己主动来找季牧,这还是头一次被喊上门。
“可是出了什么事?”梅笑急道。
“那倒没有,我想起来当时扫过一眼青云医馆营学攻绩的内容,其中有一项是医用棉布,不知道这事现在是什么进度了?”
梅笑不解道:“是有这一项,不过这是小项中的小项,这一块难度不大,早就翻篇了。”
季牧凝眉道:“青云医馆的医用棉布,一直是自己生产对吧?”
“没错,青云医馆家业大,馆内有很多分工,再加上要保证医用品的绝对安全,所有的医用设备都不拉外商。”
“那这棉花是如何收来?”
“青云医馆并非纯粹的商号,关乎云州的医疗民生,棉花有州府的支持,菊郡和松郡是州府指定的棉区,那里的棉花是青云医馆优先购置,之后才能轮到商号。”
“每年从菊郡松郡购来的棉花,能占总产多少?”
“这个倒没算过,但医馆的医用棉布每年的总量不会超过千匹。”
“千匹?”
“怎么了?”
“千匹也就是陶聚源半个月的量。”
梅笑怔了怔,“那又怎样?话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能否借此营学攻绩,把菊松二郡的棉花都买下来?”
“医用棉布的工程早就结束了,况且买下那么多的棉花,医馆得用到何年何月呀,再者说了……”话说到一般,梅笑忽然昂起头来,“你要棉花?”
季牧刚一点头,梅笑忙又道:“你想借医馆名义买到棉花,然后再转到你的手中?”
“能否成行?”
梅笑微微思量,很快便点起头,“医馆和营工襄农署不同,再加上你是助资人,这个事情能办!”
“好!入夏的时候就把风放出去,早些断了棉商的想法,等到秋后收棉再听我的安排。”
“入夏就放风?”梅笑虽不知细里,但青云医馆与商家不少打交道,却也知道云州的棉商环境。自打云贺州合的陶聚源出现后,云州的棉布行业一直很微妙,一旦提早放出菊松二郡的事情,势必会对云州棉商造成极大的动荡。
季牧道:“风放的越早,此事的可信度才越高,万事围绕营学攻绩来说,纵有一些小棉商到青云医馆滋事,除此借口别无其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不过这个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最终棉花到不了青云医馆,别让太多人干预。”
梅笑道:“入夏你就把风放出去了,医馆的人谁会不知?与其如此,倒不如医馆呈书州府,再报一项医用棉布的工程,阐述对棉花的巨大需求,岂不更加顺理成章?任他再多人知晓又有何妨?”
季牧眼前一亮,“这事你能办得到?”
梅笑捏了捏八字胡,“谁让你是医馆的金主呢,花了那么多钱,一点棉花事再搞不成,后面再找你助资你还不得躲地窖里去。”
季牧笑道:“还是风云殿的老伙计靠谱。”
“季头家是起高楼的人,能添一块瓦乐意之至呢。”
“这高楼起不起的来就看今秋了,还望青素兄台密切照应才是。”
“自从听你说了老岳的叫法,我或许该考虑考虑改回去了,青云医馆这边你大可放心,这件事情如何做得纯粹,我心里有数。”
梅笑走后,季牧探手入袖,抽出来一封早在三天前就收到的书信。
其上所写的一个地点位于白妃街,这白妃街是云都著名的“瓦市”,表演诸多伎艺,有评书戏曲、杂技武术,也有傀儡戏、唱赚词等等,遍布酒肆茶楼,是云都之人消遣娱乐的首选之地。
写信之人名叫“肖砚来”,自称“苏南戏”的大班头,手下有一个三百多人的大戏班子。贺州人注重享受,评书说得响、戏曲也夺声,各大流派五花八门。戏曲当中,苏南戏是成熟最早也最有名的一种,只是贺州人极不喜欢到外州过活,苏南戏的个别发音外州人又不好学,于是就成了被子里捂花囊窝里香。
季牧从前隔高墙听过戏,正儿八经去现场一次都没听过,对这东西也不甚感兴趣,之所以赴约,完全是因为信中提到了“刘家鸿英大公子”。既是刘鸿英牵的线,绣春园的人来了季牧不意外,可这苏南戏的人来做什么?
黄昏时候,季牧来到了白妃街,此时正是人最少的时候,白天场刚息、夜晚场筹备,夜晚也是白妃街最热闹的时候。年轻人喜欢去十里鳞次,中老年则更中意白妃街这样的说唱念打之地。
白妃街有一茶馆,名叫“语粟”,寻常人不来这里喝茶,它的装潢过于稳重,与花花哨哨的戏曲武术格外不搭,而且他家的茶还贵得离谱。但是这语粟茶馆并不缺客人,总是有些黑衣深沉的人坐在那里不动声色,隔栏相望也不见喜色,不知端的什么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