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无疆中,于大魁提着月石风铃,神情不见松弛。
“你确定,你家悬挂的是这种风铃?”
季牧连点头,“这我怎会看错,抚仙镇哪里还有此物?”
于大魁沉道:“前些年我曾去过一趟花姑庄,记得不错的话,这风铃遍处都是。”
“花姑庄?”
“与那花婆有关?”
“没错,当年人们称她花姑,老了老了就被人叫做花婆。”
季牧急道:“大魁,可否给我引见一下?”
于大魁道:“这花婆性情难测,有很多奇怪的癖好,不管是谁,她不想见的引见也没用。那花姑庄乃是抚仙镇最为神秘之地,花婆此人我也只见过一面,深沉甚至狞烈。酣月楼就是她一手培养起来,专门与我作对。”花婆、楼大、魁哥,这“抚仙镇三霸”齐了。
“如果用重金之物交换呢?她也不见?”
于大魁摇了摇头,“基本无望,花婆已经很多年不参与交易的事情了。”思忖一瞬于大魁又道:“我想想办法吧,你暂且一等,至于最终能否一见可能需要点运气了。”
“多谢!”
随后,季牧在这香无疆住了两日,施如雪前日便已回云都去了。这两日来,季牧颇是坐卧不安,时而凝着月石风铃,很多记忆萦上心头。那些年尚不觉得,现在想想家里的院子透着不少的古怪,所有的房间都有大过一半屋顶的窗,屋檐廊道遍处都是风铃。
季牧有种预感,在这抚仙镇或许能找到一些答案。
帝丧期的商业比较平静,尤其是这初势的两三个月更不会有人敢闹出什么动静,季牧打算在抚仙镇待上一些日子,直到他见到那花婆为止。
于大魁用了不少办法,并非是花婆不见,得到的答复是不在,三日如此,再三日又是如此。
心中疑团让季牧越发难耐,这一日备了些礼,决定到花姑庄亲自看看。
远远地,相隔还有百余丈,密集的风铃声便响了起来,那叮叮的清脆之响让人一阵恍惚。
看上去花姑庄不比香无疆多少,坐落在抚仙镇的最西方,背靠着一座山,但见那山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风车。这些风车似是时时刻刻都有人打理,一个个机灵得很,风微一转向,它们就会齐刷刷转一下头,遇见风大的时候颇是有些汹涌的感觉。
整个花姑庄依山而建,拾级而上的青石阶就是中轴,左右稀稀拉拉排布着一些院子,石阶的尽头便是庄门,写着三个端庄的字。
石阶上来来往往,前来拜访的、下庄办差的,现出一副忙碌的景象。
“兄弟,劳烦通报一声,大西原季牧……”
不等季牧完,两块牌子一撞发出咔的一声,引了季牧的注意。门前的伙计面无神色好似机器一般,左臂右臂各揽着一块牌子,左面那块写着“易物请左转”,右边那块写着“见花婆请掉头”。
掉头?那不就是下山嘛!
“兄弟,我见花婆当真是有要事,您就给通报一声,西部季家甸季牧前来拜访。”
自始至终,这伙计一语不发,见季牧不做休,牌子往前一挺满是驱离之势。
季牧坚持许久,对方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去去去!”最后都逼得人家话了。
季牧心这明晃晃的庄子怎比皇家重地还难闯?但此时商客往来不绝,真要嚷嚷个得面红耳赤却也不好。
“你,叫季牧?”
季牧刚一转身,耳朵立时一动,那庄门之内走出来一个白衣人,这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鼻子不尖也不平、眉毛不粗也不细、脸型不方也不圆、胡子不浓也不淡,打眼一瞧是一个完全没有特点的人。
但问题是,他也太没特点了,哪里都不值得提但哪里都刚刚好,本身便又成了特点。
“在下季牧,阁下是?”
那人先是一怔随即淡笑,“例差而已,季头家要见花婆,不知所为何事?”
“这月石风铃季某从前便识,心有诸多疑惑特来向花婆请教。”
沉了半晌,眼前之人明显游移不定,最后道:“季头家可随我来,但花婆愿不愿见你,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多谢兄台!”季牧连连抚手。
随着此人进入真正的花姑庄,景象变化之大令人咋舌,好园子季牧去过不少,但和这里比都差了不少意思。
曲径通幽、百目难尽,半里一木屋、尽处落浮石。寒冬季节枝桠枯瘦,但仍能相借成景,好似一副油彩画,被千年风霜好生折磨,落成了一副水墨画,枝与枝相映衬、影与影在交头,即便是那零星的落叶,都在增添一分意境。
除此之外,这花姑庄里最大的特点是无法捉摸的动与静。这里安静吧,无处不在的风铃乱响不绝,它吵闹吧,这里又只有风铃一种声音,叮叮当当如在弹奏一般。
如此走了一炷香多的时间,一座季牧平生未见的大木屋出现在眼前,这木屋的下方扎着八根比腰还粗的大木桩,撑起一座方圆十几丈的空中木楼。
白衣人示意季牧静待,只身上前缓缓叩门。
季牧算是明白于大魁的话了,这花婆何止神秘,简直可以是诡秘,这一遭下来像极了一个无为后生拜宗门,步步诡谲、时时难测,若非此来季牧根本不敢相信九州还有这等诡谲莫测之事。
“花婆,大西原季牧前来求见。”
许久之后不见回声。
不过季牧这下等的也是踏实多了,总比在庄门前对着两块牌子好多了。白衣人扣了一声之后便不敢再问,足足等了少半个时辰,屋内终于有人开了口,“让他进来。”
白衣人双目一张,不敢多语把季牧引了进去,随后便退步而出合上了门。
季牧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位深红衣袍的老妪,背对着自己,发髻白了大半。一个拳头大的香炉,缓缓冒着香草气息。
“我本打定绝不见你,怎奈你如此找上门来,未必能解你惑,因为我这心里也是万千惑不得解。”
“晚辈之惑,您一定可解。”
“今时今刻,你我都沉沉心,别随随便便就点起火来,你若能做到,我们便可一谈。”
“都听前辈的。”
徐徐之后,花婆转过头来,这是季牧此生所见
最恐怖的一张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