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雪州,尤其是年节这个时候来雪州,不看一看冰灯节那就太对不住此行了。
大年夜的,季牧也不敢打扰施如雪,一个冉冰灯节沾沾年味。
季牧一直觉得,雪州人有一种“内敛的霸气”,不张扬不代表没实力,底下的好匠人都藏在这里。
就像这眼前的冰灯,那真是怎么形容都不过分,粗人会“真他娘的好看”,文人则“鱼龙如舞、花团飞簇”。
今年冰灯节的正中,有一座巨大的寒冰城堡,一块块磨盘大的冰块或立成柱子或拼接成拱门、屋顶和宫殿。好看确实是好看,但季牧也不是什么非常细腻的人,还不至于三步一叹、流连忘返。
转了一圈便回到了客栈,这夜也没什么好守的,午夜等炮仗放的差不多了便入了眠。
第二一早,正是冰封阁纳年礼的时候。
雪夜城乃至云州许多有头有脸的商家都会来冰封阁送年礼,可谓是雪夜城大年初一的一道奇景,送礼的商人坐着精美的雪州皮轿,尤其是施如雪来纳年礼,景象更加热闹。他坐圆顶裘盖、他坐八角毛亭,一个个把这轿子搞得很有扮头,隐隐还有几分比拼的味道。
起来,这同贺年礼也是雪州商界对冰封阁的抬捧,专门凑成这么一个礼程,传统由来已久。
施如雪在书房里看着礼单,对这个事情她素来不怎么上心,白了就是走一个流程,记住有哪些商家,而后站在门前礼貌而不失优雅的点点头、互道好。
看到最后,正当施如雪把礼单合上的时候,忽然整个人向前一探,双目速速眨了眨而后又轻轻捏了捏眉毛,“潜叔,这是面礼还是寄礼?”
“东家这问的,年节纳礼素来都是面礼呀!”
“那怎么会、会有季牧的名字?”
“东家看错了,礼单上哪里有季牧?”
施如雪把礼单凑向施潜,“一看你就没用心过礼,直接就塞给我。”
“不是我没用心,是东家太用心,您仔细瞧瞧。”
施如雪再一看立时霞飞双颊,人家就写了个大西原,哪里有季牧,“潜叔,你!这不是一样吗!”
施潜微微一笑,“东家,季头家确实来了,已经候着了。”
“啊?”施如雪惊出声来,这可是大年初一的早上,就算从云都过来这会也到不了啊,难道他是在雪州过的年?
想到这里,施如雪一抿嘴,快步出了书房。
可到施家大院的正门时,两边各形各色的轿子早已围得满满,施如雪左瞧瞧右瞧瞧哪里看得到季牧。
季牧抱着一个匣子站在轿子中间,心里连连称奇,雪州送年礼这阵仗比云州大商开业还热闹。
“我这位头家,您能不能换个地方?”
季牧心想,早知如此自己也该弄点排场出来。
“前面那个!你呢!”
偌大这么一个场子,脚挨着地的就两样,一样是马,一样是季牧,别的那些送礼的,车夫坐前、东家入轿。
硬邦邦的东西突然从身后杵了过来,季牧回头一看,是那车夫把马鞭子一合捅了捅自己,立时有些生气,“不会话吗?”
刹那间,大红绣的车帘拉开,一个白皙白皙的青年人露出头来,带着一顶青色紫芒的围头帽,“喊多少遍了,我会你也得会听呀,兄弟,你给换个地方。”
这个“兄弟”叫的可别以为是多亲切的话,在商界越是不认识的越不能叫兄弟。这人敢这么冒昧,也是看着季牧这哪里是个送年礼的,怕是来冰封阁硬蹭的吧。要这么个送法,那匣子都有点多余,直接抓着一根人参岂不更搭。
“我早来一时就早送一刻,你是不懂什么叫排队吗?”
“排队的是轿子,你站着还以为我糖糖堂是多来了个牵马的呢!”
“什么堂?”
“糖糖堂!”
哦,原来不是头家结巴,是号子结巴。
这人这么理直气壮,是因为糖糖堂在雪州家喻户晓,近三四年更是风生水起,心拿出这招牌还不赶紧给让路!
“怎么?这下总认识了吧?”
“没听过。”
“你!你是哪个号子!”
季牧转过身去,把匣子往怀里一拥不理他了。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不过这人也不敢闹太大,打眼一瞧这一个个轿子里多数都是前辈,吆喝厉害了不合适自己的面子。像眼前这号人,分明是心里没货开大车,但凡有点身份的谁会这么做事,犯不着跟他计较。
“施头家,新年大喜,冰封阁昌隆腾达!”
“陈头家,同喜同喜,祝万家灯日益红火!”
“施头家,新年大喜,冰封阁永耀云州!”
“借沈头家吉言,同喜同喜,祝镂金轩金字永辉!”
……
糖糖堂的头家把车帘拉开一个缝,满心好奇,不知接下来眼前要发生什么奇诡之事。果不其然,等那大高个走上前的时候,一瞬之间,场面就尴尬要凝固了。
想都不用想,那施头家肯定是惊呆了,就见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大高个,眼睛里写着“您是来错场子了吧”。再看她那眼神,细眯时俨然是在嗔怪,糖糖头心里暗笑,心冰封阁的伙计们这下摊上事了。转瞬,那施头家目光微有闪动,眼皮盈盈跳了几下。
糖糖头心苦了人家施头家了,这等场合还只能憋着,你看给人家气的。不过呢,这施头家毕竟是礼数周至之人,很快就消去了一脸的惊异,神色恢复了正常,前前后后也就几个眨眼的工夫。
“施头家,新年大喜,冰封阁永如中日。”
糖糖堂一把把车帘拉开,心最好看的时候来了!
“季头家同喜,也祝大西原、云季合永昂挺立。”
“头家!头家!”
这边刚互道了喜,回头一看那车夫急了起来,一头扎进了轿子里,就见那糖糖堂脑袋撞在车舆,一只眼睛往死里眨,一只眼睛死活不眨。
“我聋了?刚什么?”
“大西原、云季合。”
“大西原?云季合?这是啥?”
“哎呦!您就别装了!我一个赶车的都知道这俩号子!”
糖糖堂大惊失色还只能压低声音,“我完了,我是不是完了?”
“完没完我不知道,我就知道礼还没送呢。”
哈哈哈哈哈!
片刻之后,一声大笑,情绪之饱满、声音之质感,引得东西两路人齐齐瞧了过来。就见这糖糖头嗖的冲出了车舆,一步跳了一丈多落在地上,双手啪的一拍,顺手把帽子呼的一摘,露出圆圆的大脑袋。
“季牧!没认出来我吧!”
“你,哪位?”
“我唐勺啊!”糖糖头速步冲向季牧,“我就知道你没认出来!”
季牧莫名其妙,勺大铲他都不认得,更是不认识什么姓唐的。
但这一下子可好,整个雪州都知道,季牧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