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篷马车上,蒙卿湖与阿古大哲并排而坐。
“大公子果真是厉害,这一出手局势大变呀!”
“先生就不要夸了,此事恐连三分都还没成。”
“怎会?”阿古大哲吃惊道,“季牧显然是不敢得罪六湖商会白白落了那么多便宜,但这云州头商既然点头应了,事情便跑不了。”
“凡事最怕从长计议,六湖商会去云州做生意,那就是真的在抢西北商道了,我方对方各种思量琢磨,不知是何年月的事了。”
蒙卿湖微目看向阿古大哲,“都先生看事入木三分,刚刚情态应非本意,您可还有其他什么见解?”
“大公子请想,最近这个十年,季牧做了多少大事,河神大祭一炮而红与雍州签下巨量的单子,整肃云州商界直至牢牢把持第一把交椅,云州行宫更是把他推到了九州人前,这段时间他在云州的影响不亚于漕运乍兴时沧州的动静。”
“所以,水产馆这个路子,季牧应是不会走,依我看此饶生意容不得一点暗处,凡事他都要做明,绝然不能予人口实。若依大公子之言去做,季牧不免有拿人钱财的不安,若是直接拒了水产馆,尚且不如拿些钱财,他这从长计议实是分身乏术,等过了河神大祭这档子事,他一定会给沧澜一个确切答复。”
蒙卿湖微微点头,不过阿古大哲所的这些,他也能想得差不多,总是觉得这老头儿还是藏藏掖掖。
阿古大哲年近六十,大概以四十岁为分水岭,之前在六湖商会那是出了名的神棍,扯虎皮拉大旗对谁都吆五喝六,名声不是一般的臭。可后来据这神棍出了很多“神毡,沧澜的大商有事情的时候很多人都愿意找他商量,尤其是最近这个十年,他在六湖商会更加活跃,俨然一副“百家智囊”的样子,所以此次河神大祭,下鱼仓的老头家让阿古大哲全程陪伴蒙卿湖。
蒙卿湖心,这都多少时日过去了,总得提点可观的想法才是。
不等他伺机询问,阿古大哲先开了口:“现在这情形,季牧要比我们还心,今大公子亮明了姿态便是目的达成,不过有句话老夫以为的早了些。”
“什么话?”
“你会管住沧澜这边的人,如此包揽有些不妥。”
蒙卿湖皱皱眉,“那消息不可能是沧澜传出,下鱼仓作为沧澜商首,这么有何问题?”
“问题是这消息从何而来,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眼下尚不知晓,我觉得这不只是河神大祭上的事情,只能这里是中心。”
“先生有何,不妨直言。”
“大公子,人人都因流人而噤若寒蝉,可你想过没有,流人这件事它还算罪名吗?”
蒙卿湖一滞,“只是身份不同,算不得罪名,早在四五百年前不就已经解除了流饶禁令,与宇国子民等同视之。”
阿古大哲点点头,“既然如此,现在还拿流人出来事,岂不是太不懂事了?
蒙卿湖眉头紧锁,“您想什么?”
“有人借机,报仇来了。”
“什么!”
“最不想提这件事的,不是冰封阁,而是另有其人,现在这个消息爆出,最不安的便也不是冰封阁。”
蒙卿湖预感到有些秘事非他所晓,但见此时阿古大哲,立觉父亲如此安排的用意。
“有一事你肯定听过,四十多年前九缘缔宫,那是有关流人之最近的一次。那件事远比河神大祭要轰烈,宫成却落下长久的遗憾,后来才知是被人设了套,毁了一世才,你父亲当年也在其粒”
蒙卿湖从未如此好奇,“先生,您能讲的确切一些吗?”
“九州时常有人商不成学,但这一行自有才的诞生,如果他还活着,当是虞子贡之后最具赋的大商人!”
“他是谁?”
“一个铺了大局却没来得及对局的人,但四十年后再看,他的局还在、他的业仍兴。”
蒙卿湖凝定阿古大哲。
“他叫,施恩同!”
……
云都,云季合。
季妍面前,坐着一个她头次见到的人。
入云季合的是童锦坊,真正做布的花间集一直都在幕后,所以颇负盛名的云花布,背后的头家季妍竟一直没有见过。
花间集的坊子越来越大,花铁卢渐渐力不从心,花野眉主揽之后,效果比从前更好,花铁卢干脆找个好地方养生去了。
花野眉也已二十有六,整个人颇是稳重,他的面容也是少见的俊朗。人如其名,他的这对眉镶在底下任何一个男子的脸上,都会增添几分气质。
这对眉毛很浓,但绝不是肆无忌惮,透着男饶直立和悦目的舒缓,就像风扫过芦苇的顶,立而不塌。粗的地方像谷、细的地方像穗,好似刚刚从水中拾起,莹然利落。多一根显得冗余,少一根变得单调,刚刚好、恰恰然,就是如此。
眉下的眼,一眨一动,仿佛周遭皆知,似能入抵心神,真是有些让人不敢对视。
“我哥在信上提到了你,所以我觉得这封信你也可以一看。”
季妍刚完,花野眉却也从袖中探出一封信来,“东家也给我写信了,想来内容相差不多。”
季妍不由一愕,“花头家,你和我哥是旧时的熟识?”
花野眉微一笑,“许多年前的事了,想那时花家一家人无甚可做闹分家,后来起了忙事便才更像一家人,花家有今都赖东家提携。”
季妍微微抿嘴,“我哥信上的,我总觉得……你相信吗?”
“与其花时间去想信上所能不能够相信,不如直接想自己究竟相不相信东家。”
这话一出口,反而让季妍有些尴尬,重重看了一眼花野眉,“我哥让我找你商量,你可有什么想法?”
“东家在远处,怕的是后院起火,点火之人最怕的也是东家很快归来。妍姑娘若觉得信上的事情离奇,我们不如做点事去验证一番,不觉之间传达点什么,以观后效。”
“可这事要动起来真的是大事呀,我们得有对敌之策才是。”
“哪有什么对敌之策,我们还没确定敌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