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饶敌人就是朋友”，这话在九州商业的大背景下未必成立，“非黑即白、非敌即友”这种话别大商商，雏儿商童子商听来都会遭来一个白眼。

商人看的，一定是利！

拉帮结派是为了重拳得利，隐忍等待是为了伺机得利，肯吃个亏是为了今后吃得更饱，看你顺眼是头冒金光。

先用利争名，再以名谋利，再以大利成大名，后以大名享永利，子子孙孙吃都吃不完。

所以一些看似很不近人情甚至失礼背义的事，拨冗去繁，纯粹站在利的角度便通畅了。

从前，沧澜商界与云州商界的接洽一直很心，也很担心云商与元来往过于密牵所以在颐山宫大出风头惹了元不痛快的时候，六湖商会暗中帮了不少忙，“南北合围”这种事六湖商会并非没有想过。

眼下却不同了，盐事一出，相当于从前花里胡哨练了一堆招数，这一下子，内功来了！那还何必再用招数迷人眼，拳拳掌掌都是大把式，出手便要让人心服口服！

更何况，六湖商会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商界大佬的集合，和西北商盟那些头家有真正利益牵连的也就只有一个金谷行，在这些人面前，金谷行能上几句话可想而知。

不过在整个六湖商会，与季牧相识颇久的却还有一人

阿古大哲。

季牧与施如雪船上夜话果有奇效，第二一大早，阿古大哲便来到了季牧的住处。

“要我，就算六湖商会把盐事搞得再大也是强扭的帝商，季头家先有三九之樽、后有行宫夺魁，真正的帝缘在你身上呀。”

季牧皱着眉，每次见此人都离不开“帝缘”二字，眼下六湖商会与西北商盟如此尴尬，还这么生搬硬套就让人有些不爽快了。

“盐之一事，他是自下而上想办法抓陛下的眼，而季头家的气运，却是泱泱皇威池中觅鱼得了心仪锦鲤，高下立判，而且……”

季牧立时抬手，“阿古大哲，您若是来做客，还请有话直言。”

阿古大哲不以为然，微微一笑很惊城，“季头家，叫我古通哲便是。”

季牧并不关心阿古大哲姓甚名谁，只是顺着点零头，“古？古通哲……”季牧刚开了个头，陡然之间双目诧成一条缝，“您，您和……”

古通哲笑着摆手，“季头家好记性，仍念陈年旧事，那此行便不虚。”

季牧徐徐坐下，八年前初来河神大祭的时候，因为夺船的事情，自己没少探寻与此人有关的信息，最终得来确实不少，但尴尬的是，仍然不知他的名字。

这事其实有些神秘，据整个六湖商会都没几个人知道，传言只有与他地位对等的几人才知晓，可问题是，谁是与他地位对等的人？况且此人在六湖商会是何地位根本就没人能清，既然如此……

好吧，传言果然是传言。

但对季牧来，一个如此相似的名字由他自己脱口而出，本身就是一种“透露”，这般开口更是让季牧不免在想

这个人，到底是代表谁来的？

或者，他是真的代表谁还是利用了这个代表的身份？

事情，突然不寻常了。

“前辈请坐。”

奇怪的是，在他报出古通哲这个名字之后，那个动不动吸吸溜溜的动作消失不见，整个人一下子就深沉了许多。

“你和施头家在沧游峡演了一出戏，它确实有效果，因为六湖商会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一场戏。”古通哲眯眼道，“这是元沧澜商界惯用的法子，行话叫胗子局。”

“胗子局？”

“鸟无牙，吃下去的有粮食有沙子，胗子这个东西能帮助消化，而真正的要道是肠子，我这么你能明白吗？”

季牧双眼细眯，旋即点零头，若不是古通哲的提醒，不免以为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因为那个场子别骗过六湖商会，身处其中的自己都被施如雪骗了。

这个胗子局，听着很新鲜，但也可窥大商大界的诸多花样，这一自己还真的有点嫩。

“六湖商会极为成熟，单论体系他们比元商帮更加紧致如一，所以在这片地界上，任何一件事三分看三分想三分。”

“谢前辈提点。”

古通哲似有若无微微摇头，“你看的还是浅了，没有识出蒙枭亲自出手的真意。”

季牧不敢有悖，连连点头，“请前辈赐教。”

“蒙枭亲自出手，本身就是一种强烈意志的体现。此人双六之年，九州常人生六程、十五换马，但多数人活不到第六程，第五程便是一生终章。论利，蒙枭已经做到当世巅峰，但若论名，自古至今可以与他齐平的能凑一场百豪宴。所以盐之一事，是蒙枭的扬名之举，他的心志是要成旷古之名，就算入不了橡树山三圣，也要长眠一旁的祠堂，与开漕运先河的晏明祖在同一个身位！”

季牧去过橡树山，“三圣诸祠”一一观过礼，而比这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当时虞梦韬拜礼上香时候，周围一票沧澜商家的嘀咕甚至不屑。

“季牧，这种心气极为可怕，只有盐路广开才能不断接近蒙枭的志气，在这中间谁挡了路一定会被杀的很惨。这不只是大利更关乎大名，名为利享、利为名筑，于名于利都是举世之大，你也可以理解为此间不是一个正常的六湖商会。”

季牧沉沉点头，并非自己轻视了盐事之大，而是忽略了情志之牵

“前辈，您可有何建议？”

“六湖商会想直通水路北上运盐，一定会遭遇诸多元的伎俩，其无非是想把西北商道利用起来，让盐商迅速在云雪贺三州形成局面。后续来，他们可以在云州屯盐转而南下销往棠陶甚至雍州，如此一来，金玉元便会越来越被动。”

季牧点点头，“盐路是最强的商路，六湖商会以盐为名，大可铺货九州。”

“是这个路数。”古通哲点头道，“所以你当明白，这条商道六湖商会志在必得，但于你来西北商盟是初立，嫩拳手对付老师傅，他们有几十种办法让你妥协甚至一无所获。”

“前辈所言晚生都懂，但这条商道不容易，三州有今也不轻易，西北自己运转家家都有可赚，这条商道可以通盐，但不能拱手相让。”

古通哲抬目几分凝定，仿佛透着赞赏，蒙枭要闯名、沧澜何其壮，百商都膘肥、剑指西北疆，换个人最起码要沉心掂量掂量会不会稍有不慎就死得很惨。但眼前这位头家，俨然没有被这声势吓到，“你有对策了？”

“西北商盟不求什么名，但大家同在商界摸爬总得让点利才是，既然蒙头家如此迫切，那提点什么出格的要求，他总不会跟我掰扯个三月半年吧。”

古通哲点头笑道：“利字这把刀，只要拔出来就永远入不了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