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回到云都,第一件事便是找到管清探讨巨石阵的通达问题。
此事已过去将近一年,这支通路的正是当年拖延云西道、开西北商道的队伍,西部世界一马平川,难度要得多。
管清也是明白人,这里头当然要留足弹性,季牧这一立时便有了应策,入夏之时,一条自云麓城到巨石阵的开阔沙石路便将畅通。至于巨石阵的内部,多一笔一划都是妄为,工造物焉能随意着墨。
果不其然,季牧刚一出现在云都,许多来自外州的商人便接连拜访季宅,名义各种都有,目的都是来探巨石阵的进度。这些人季牧都不是很熟,但各个都是有名之辈,堪称元商帮、六湖商会第二档的大头家,这背后的人有多急可想而知。
当初在虬龙部落,季牧和侯宝唱了一出戏,不过一码是一码,大家都是在生意场混,没有平白无数的帮,侯宝不,季牧不能不做。
于是乎,这里面便促成了一个新的问题,宝烟庄开在云麓城,那座城的人气随着巨石阵已经攀升到近乎火热的态势,加上在季牧授意下云商的各种配合,这一年宝烟庄的收益颇为惊人。
可同时,季牧和卫家父子的关系虽然不深但是很乱,有契定锁着还有西北商盟牵着,老子做烟号、儿子做副会,哪边都跳脱不开。
宝烟在云麓城一片火热,要是把冠烟放进去,一是分流二是打架,绝非盈利之道。
不把冠烟放进云麓城,就是季牧对侯宝最大的报答。
可这一来,冠烟不干了,那云麓城一一个样,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巨石阵的拉动,而巨石阵可是部落生存的地方。这么一大块肥肉,宝烟在那吃得满口流油,你让冠烟在边儿上气得口吐白沫?没有这么办事的呀!
其实卫家父子这么想是站不住脚的,季牧连断头契定都签了,那是何等可怕的数字,为的就是拿下巨石阵的运营。你这爷俩不仅看着锅里香,鬲里还要捞一勺,好处都成你们的了。
从前看这个很深沉、看那个有城府,在巨利面前其实都一个样。这不,这会谁也不提地下的买卖了,摇身一变正大光明,甚至看着当年带烟的货头都嫌烦,能在水上赏明月、谁在河里找灯鱼嘛!
换做平时,季牧肯定不会再给他们出什么解法的,原因很简单,运营权和契定是一场交易谁也不欠谁。现在想让我帮你搞冠烟,以季牧的处事,我和你又不太熟,还关了老子半年成了黑鬼黑鬼的,除非你再来交易,要么就谈分成的事。
卫家父子没少做了知己知蹦事,跟季牧这个人一谈分成就要玩呲,这位云州最大的头家靠的可不只是一个肉坊子,白了哪哪都是他赚钱的地方。和这个人掰开了算生意账,一边让你吃着蜜一边就能劫了你的财,完全不敢往这想。
但卫家父子眼睛也毒,深知马上就是九州游志下大白的当口,见了贵人不能让鞋绊了,冠烟的事你季头家还真能一点不往心里去?
季牧绝然不会开云麓城这个口子,相比之下他更在乎侯宝的感受,要知道宝烟是殷州烟,甭管冠烟半块烟田有多优良,它都是贺州的烟。西北商盟已然成熟,季牧和贺州再深一步的可能也不大,但殷州不同,那是一个季牧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商人哪有一视同仁,非亲非故看的都是谁更有利,你开个口他搭个腔、点情怀再画个大饼,就要帮上一帮?那叫善人。
最终季牧的底线就是白妃街,那里的铺子有极大的调度空间,但冠烟的“花冠烟庄”只能在白妃街占一个“床椅铺”。床椅铺顾名思义,容下一张床一把椅子就不错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卫明西快要气炸毛了,简直就是肉眼可见的霸凌!一定是这季牧记仇,拿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羞辱自己!
卫明西早就知道云都最好的地方是十里鳞次,若在那里有个床椅铺或许可忍,但白妃街一听就像卖死人东西似的,能是个什么好玩意!卫明西怒火中烧,但卫煌还算冷静,白妃街这个地方他早有耳闻。
前来“视察”的时候,爷俩都惊住了。
因为他们是从十里鳞次赶来,对比不要太明显,这个地方的人是十里鳞次的两倍甚至三倍!
人多也就罢了,这里的热闹程度令人咋舌!
茶楼酒馆、书听戏、百货一集、万人蜂拥,这里有货更有乐,反观十里鳞次,还是几十年百年前的样子,看过这家去那家,只言高档难言消遣。
在卫明西眼里,这里的繁盛和火爆,下任何一座城、一个集都比之不得,因为所有人都沉浸在享受之中,买点坚果坐下看戏,戏演得丑就到楼上喝茶,茶不够劲随处有酒。
连他这个满心愤懑要与季牧好好理论的人,站在这里都渐渐释了许多,莫名得就让人心情变好,这才是市井的样子,这才是人间的样子!
其实哪来那么多苦大仇深,酒不好喝就换酒、戏不好听就听书,要还是不能排解,就到那转角的地方,买一锅烟嘛!
卫明西在这里看到了纯正的苏南戏,难怪多年不见名角台柱,这等场子之下谁还愿意回去呢?甚至志怪斋的名嘴都跑到了这里,再一想,要是儿子的明乐坊能在这里支个场子,于名于利,大都都不换啊!
“这地皮,十里鳞次也比不了呀,贺州的双流角就更没法提了。”卫明西喃喃道,而后看向卫煌,“这季牧得有多大的财力能买下这一整个场子?这里头的铺子可比十里鳞次多得多了!”
“爹,这场子季牧不用买,地都是他的。”
“什么?”
“这里的所有土地,季牧都买了下来。”
“放屁!就算龟背会生崽,他能全买下来?”
“据他买下来聊时候是十多年前,那时候这里还没什么名头呢。”
卫明西倒吸一口凉气,呐,就这地价,十年前包了场子?!
他不得不好好想想,如何再去衡量这个季牧了。
他奶奶的,早知如此,部落里好吃好喝奉着不好吗,干嘛给人家关铁栅栏里!
对季牧够狠,这时才发现对自己更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