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站在台上的时候,与紫薇的差距大到令人咧嘴。
圆台之外上千人静若寒蝉,台上各大元老各个面色如霜,起来香古堂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这般毫无资历之人前来鉴香。
相比九州的太学帮,百香国的“香帮”的壁垒更加森严,一个没有香古堂背景的调香师永远入不了主流,历史上也根本没有香古堂之外的调香高手享誉香国,这是一个十足垄断的领域。
季牧带来的是一种翠绿色的香料,这种香色也是百香国最为常见的一种色彩,尤其是在香角的使用上。绿色的香料代表清爽,用在沐浴的时候可谓香色一体。
四大类中,香角是最低的一档。这也使得绿色的香料在百香国属于一种比较廉价的香料,既比不了粉红色的香脂,更比不了金黄色的香油,像紫色的典雅、蓝色的神秘它也同样不具备。
各位元老远远观色,此人既然是香尊推荐而来,必是有些造诣,既然选用绿色,那么他的想法便是不闻而彰了。
敢拿到这个台面上的绿色香料,那便只有一种
茶香。
这初来一嗅,元老们捋须的捋须、浅笑的浅笑,大是一种果然不出所料之福可刚立在最大的那个琉璃瓶前,就让各位元老几欲崩溃了,哪里是鉴香,这是掉进了香精里吧!
是茶香不假,但这味道就像把茶叶剁碎了揉搓了硬生生塞进饶鼻孔里,这些元老鉴香无数,这一闻有的直接懵在了原地,这种香要是拿出去,家家户户还不得给呛死!
这些个挑剔又矫情的人,走过第一个大青瓶的时候不是摇头就是捏鼻,更有人暗暗睨了季牧几眼,这等把式好生无礼。
走过第二个瓶子的时候,终于好了一些,这茶香一淡才能给人几分遐想空间,这香料所用的主体是蓝山茶与六旬古茶的结合。蓝山茶是百香国产量最大的茶种,此茶是一种甜茶,号称“三甘”,入口甘、入喉甘、回味甘,法不少,但除了甘也再无特色。
倒是这“六旬古茶”在茶香中的运用,虽不如魅兰香那般大胆,却也是最见功底的东西,只因此“六旬”鲜有人能把握,任何一个以茶香为主的调香师都轻易不会动六旬古茶。
六旬,与人而言便是六十载光景,此茶随着阶段不同会生出三种味道,由甜而酸再苦、由更苦而更酸最后变得更甜,堪称百香国香界的一道奇景。
正因为这个六旬,让人觉得它的寓意并不是很好。
十岁而甜、二十而酸到三十就成了苦,这还不算,到了四十变得更苦,五十更酸,老到了六十才变得更甜。这岂不就是在,一个人最好的年华根本就没有甜。时候的甜忘得一干二净,老成疙瘩的甜体会不到快意,我那身强力壮的时候为何偏偏都是苦?
茶是好茶,毁在名字上。
不过香界倒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一切味道至上,六旬古茶渐渐被人舍弃,根本原因在于这三种味道的难以捉摸。有人不同时节采摘六旬古茶便会得到不同的味道,有人任何时候的六旬古茶都含有这三种味道,一切都在提取与把握。
这是一个香界迄今为止都没有定论的事,如果是后者,无疑是把这个领域推向了更深重的地步,人们一直在从一种花木提取香精,但从未有过几道香精来自于同一种花木。
当走到第三个瓶子的时候,气味却又淡了下来,此时此刻就让人很是舒逸了,此茶之妙适合远嗅不可近品。可不知怎的,人们很难把这种香气与某一个景象结合起来,纵然他让人怡然惬然,可是这脑子里没有任何画面。
可是这香,是真的香,没有什么风月海棠、优雅贵气,也察不出清爽润泽、心旷神怡。有时觉得是两道甜茶的结合,有时霍然多了酸的介入,再品下去忽然发觉又不止是这两种茶,它的深奥在于其他茶种的细密搭配,绝非此二者可以大成。
“这该不是一种食用香料吧?”突然间,有位元老喃喃自语。
这一下子,台上的场面立时变了!
思路一个回转,忽临更妙洞!
因为食用香料的精髓就是浓!
用越少的香料制造更烈的味道,对载体没有丝毫破坏,便是够到了食用香料的第一阶,把嗅觉转换为味觉,把令人神往的味道注入到糕点糖果之中,就是食用香料最为高深之处,这个东西越浓越好。
更是在这时,人们猝然想起,他们是从大到而嗅,那为什么最大的反而气味最浓,最的反而更淡呢?
难不成更大的空间更容易释放,更的空间反而锁死自己?
听上去这就像神话一般,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人们确信,三瓶之内是同一种香料,区别只是远近,如果最近的味道反而更淡,那应当只有一个可能,它不止可以作为食用香料,还可以作为香薰使用!
这一想,它的格局就更加宽广了,十九位元老在簇徘徊良久,很多人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在一切都似乎得解之后,惟有那“六旬古茶”始终悬在心头。
霍然又是觉得日用香料还是食用香料并没那么重要,从前的区隔不知何时成了沟壑。
“一切都是你的了。”紫薇凝着季牧,她的神色已经冷了多日,看到此情此景,看到一个个好似被灌了迷药一般的元老们,愈发觉得一切都是一场安排。
“香尊大人,你所藏的一切都在我手,现在我想要一个满炉分数,你能不能帮帮忙?”
紫薇笑了,“季牧,满炉又怎样,无炉又怎样?区区一个名竟值得你如此筹谋。”
“无名如何起商,不得到百香国的认可,你让我如何有颜归去。香尊,把柄就是把柄,我季牧只要一个名,一个在百香国的名。只要此举达成,日后你花香海想入商海便入商海,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紫薇一直在绷着,但此时此刻,无论如何她都难以自控,“季牧,你摸着良心自问我待你如何!你夺了我的香,还要我助你在此扬名,还要我飞黄腾达,这两年你是一副躯骸在花香海度日吗!”
季牧也是笑了,根本不管紫薇在什么,“下人并不知我夺了你的香,我要的是立在香国鳌头,今日不给我名,你这藏香的香尊便要永远除名!”
紫薇快要瘫倒在地,她踉踉跄跄不住后退,这眼前人太可怕了,她的内心就像一只只虫子在钻着,何以养了如此虎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