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海乃是归百香王室所有,为三大香行供原料的货,彩云香纵然做得再大,也没有资格搜查这里。
阿云索不是傻子,自知这里面是犯了大忌,可要是坐实了香尊藏香并把众多新品香型推向市场,对王室的增益将是极为可观。
但他已难有更多思量,这些时日的境况让他心生浓烈的危机感,那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百香王,见国王的特许令牌也被收回。百香王将花香海一分为三供应三家,此外彩云香还失去了王室贡品的资格。
与此同时,另两家百雅香与斓阁香闻风而动,多年被彩云香压得喘不过气,而今他们终于得到了更多的资源。现在已经不是市面上占多少份额的事,失去了主导的彩云香被另两家大肆针对,有一些连阿云索都记不得的旧账被翻了出来,价格方面、香品方面打得彩云香焦头烂额。
如若阿云索还不做出什么行动,长此以往彩云香的名声便是毁了。于是他决定一赌,以尊之香扭转局面。
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进了一个套,这件事司录法衙也兜不住,上报王室之后,其结果令人咋舌。
晌时呈报,不到黄昏王令便下来了,对如此大商来惩处力度之大,古未有之。
三大罪名一一详实:擅自搜查花香海、诋毁香尊、盗取新香。
阿云索的命是保住了,但彩云香就此不复了,整个号子被王室抄没,资产充入国库,世代不得从事香校
彩云香倒下之后,两大香行分庭抗礼,绝非王室所愿意看到的格局。于是乎王室在半月之后颁下一纸“竞逐书”,所竞乃是彩云香在花香海所享有三成原料。背后之意不言自明,谁竞上了谁就是取代彩云香的第三大香校
百香国大大的香号闻声而动,百雅香与斓阁香自也不会干看着,这第三家关乎整个香行的局面,若是能为其竞香出一把力,日后必然妙用无穷,所以这两家暗中都在扶持着一家香号。
原料足了,那评判一个香号能否入“三大”的标准无外乎两个,一个是创香能力,一个是仿香规模。彩云香的调香师流散到市面之后被炒到了价,家家都在竞相拉拢。
此情此景,香古堂的价值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这座学府的人脉资源足以渗透到下九成的调香师,谁能真正与香古堂搭上桥,必将占据这一次竞逐的主动。
一场百香国香界少见的盛事轰轰烈烈展开,为了抢夺这块王室资源,人们手段尽出,好不热闹。
此时的花香海,出现在季牧面前的一个古铜肤色的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与调香师毫无关系的人。只见他头戴斗笠、脚踩草鞋,裤腿挽到膝盖,上身是一件黄到发褐的坎肩,他更像一个水手。
这就是紫薇口中提到过的那位师兄,此人名叫基隆多,在香古堂的历史上是最为另类的一个人,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拒绝香尊之位的人。
“他与紫薇同为香尊候选”其实只是后来香古堂为掩尴尬的一种粉饰,当时由香古堂派下,来到花香海随上代香尊谋艺的弟子中,基隆多是最耀眼的一个,他是香尊之位的必选,紫薇也多次过,他的造诣在自己之上。
基隆多尚且不到三十岁,浓眉重目,这个人给人一种像是被铜水浇过一样的感觉,完整细密、严丝合缝,从这张脸读不出任何心绪。
但实力就是实力,如果他的水平在紫薇之上,那么这恐怕就是整个百香国实力最为惊饶创香大师。
这一见面,基隆多的坦定让人意外,可不像一个“守着一个香号”的手艺人,相反他就像一个九州的大头家,风起不惊、水动不凝。
“师兄,这竞逐书是你最好的机会,你现在缺的无非是原料,仿香之人可以雇佣,创香永远不可替代。若把你多年所创示于香国,这一仗你有必胜的把握。”
基隆多不为所动,半晌之后才道:“师妹,香国人对一种新香的麻木,你还要证明多少次?一种新香的热度不会持续半年,所谓的新香就和砌墙无异,最上面的一块最干净,但很快它就要为了更上面的那块给自己盖一层泥。这样一个香料体系,你居然还想以量取胜?”
“师兄,新香就是新香,古往今来立足之处便是在此,三成花香海的原料那是何其惊饶数量。你多年不出私下创香,能砌墙的砖总比埋在地下好吧。”
“只要是好砖,埋在地下也踏实,如此冗乱的体系,赚的不过是一点头香钱,何至于兴趣浓烈?”
看似是与紫薇争执,但基隆多话里有话又无时不在引话,季牧近来所做他心知肚明,这个场子绝然不是紫薇搭的场子。
“大师既到体系,我等便不如聊聊体系。”季牧沉声道,“不瞒二位,在宇国的各大商行中,体系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只有自我定档、做足差异,才会走向成熟,也意味着更大价格空间。”
季牧乍一开口,本还绷着的基隆多便立有活泛,“自我定档、做足差异”,区区八个字出来他在百香国从未闻过的见解,也是头一次与自己所想相契合,只此一言便知这是遇到一个大行家。
“宇国丰硕无匹,还请先生多多赐教。”
“一种香价值几何,首先要看原料是否珍稀,假设以遍处都有的兰香作为主料,就算融合了不二的创香艺法,最终也绝非极品。其次,才是看创香师的名气与造诣。季某以为,着手之处应是重新考量数百种创香的原料,将稀贵之品独立开来,有源之珍才有流之贵。”
“现今的创香师往往只顾新品的意境与味察,而忽略了原料本身的高下,这也是大师所言的冗乱所在。在将原料作别之后,让原料决定香料的价值,才是真正的市场之举。”
基隆多缓缓点头,他这个造诣深厚的大师最是明白一点
意境这个东西是最没有标准的存在,下一人一个样,过了新鲜劲就被冷落的根本原因也在这里。
而这眼前人所言,他在尝试用一种更加实质化的手段进行区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