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噔,侍从大跑颠,冲进霖热泉的核心泉庄。
这是一处奇大的庄园,拢纳大五十多处汤泉,而且不管花多少钱都不可能从这里买下一个池子。
这里正是世代明侯的庄子“明泉庄”。
侍从把暗中探来的东西一一与明无绮,抓着那麻花胡辫子,明无绮思忖良久。
这多年来,若得一个可言人,明无绮太想把这满心的苦水吐一吐了。老了老了还委屈了,他觉得自己太难了。
一边他要维持现在该有的样子,该引的引、该赚的赚,另一边他又怕死了季家人,当年施如雪下的那个套,再过十年都还有效。
按理,东岛凉透已归大都,下名侯只此一家,不正是最好的时候?可是明无绮做梦都想着还能和范侯并驾齐驱。这些年来噩梦不息,仿佛枕边有把带血的刀,映着范瑜半拉的笑,明无绮花里胡哨,内心上蹿下跳。
金龙三榜对别人来是荣光,对明无绮来却是梦魇,他不希望与镇南侯有关的任何东西出现在明面上,恨不得大都忘了这块地方。
可是事与愿违,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源源不断给地热泉、南釉池输送着强人和财力,直让这两年来明家的生意越做越猛,不夸张地,就是不想赚也有人送钱。
与未央城蜉蝣庄类似,地热泉和南釉池也带着一整套产业,盈利空间不如蜉蝣未央,但也不差太多,水涨船高,让明无绮始终都在风口浪尖。
最尴尬的是,明无绮守着最完美的撮合场子,做了大半辈子的和事佬,轮到自己的事却没人附和了。从前他还有韦福范瑜骆一,可眼下一个个都跟冬眠也似的,作为庄主,这个圈子再大都要认明无绮为大,此时此刻他不是不想融,而是有些不敢。
没错,就是不敢,汤池再深也没有商界的水深,他宁愿做一个守场子的人,也不愿趟进不可揣测的洪流。因为他知道镇南侯这个身份,强无匹和碎成泥就在一线之间。
不过这个场子发生的一切他都知晓,这一还是来了,这些老牌商家终于决定要对季牧动刀了。
骇饶是这个法子,许远松和卓景风这次出招的可怕之处在于,先知后知差别不大。世人尤其沧澜人一直把蒙家视为下第一,他烧掉全部的域外香料,更像是在保全虞家的名声,让一切随死而息。可要是经过这些老牌商号的渲染,蒙枭的死因会让下哗然、九州色变,循着结局想过去,香料就将成为恶魔。
明无绮越发按捺不住,他怕季牧,但更怕施如雪,当年敲山震虎,现在虎头还是嗡嗡,相比侯爵奇位,失点生意又算什么。对付荡海侯,季家翻出个宝鼎,真把心思放在镇南侯,有什么花样明无绮已经不敢再想。
场子的事再三嘱咐,深居多年的明无绮再次离霖热泉。
大都季宅伙计来报只神秘人,听得季牧懵了又懵,还真遇过神秘人自己是神秘人,临到此人走进来,瞧了大半季牧也没能认出来。
并非季牧健忘,而是他根本就看不到脸,这眼前人把自己裹得像胶树滚了一秋,遍身都是叶子,一层一层蜕了蜕,费了好一阵子才花哨起来。
“侯爷?这是怎么了?”季牧诧然道。
明无绮对着季牧一通指点,“你啊,你啊!”
“可是哪里得罪了侯爷?”
“我倒巴不得你就得罪个我呢!”明无绮左扒拉右扒拉把一身碎屑清了清,脸上满是苦相,“我季头家,走南闯北的季头家,有你这么做事的吗?”
“侯爷息怒,慢慢来。”季牧忙清茶。
“你是不是有杀手锏?”
“此话怎讲?”
“哎呦!就别怎讲了,接下来你是要搞香料了吧!”
“侯爷果然八方通达!”
这一,明无绮更是要气死了,“季头家,你既有大手笔,是不是想一鸣惊人?”
“那是自然。”
“可是为何你自个还没响,土鸡大鹅都给你传开了呢!你这种人,扫帚打脸都疼的是屁股,屁股着火都是块烤肉,可怎的偏偏,这事情就这么流出来了呢!”
好是一顿脸和屁股,季牧咂咂嘴,“侯爷,难不成是地热泉需要特殊的香料?那我想办法就是了,您这的我有点不懂呀。”
“生意干了这么多年,你连把门都不会了?!你以为我想帮你,我是怕你搞我!你不是善茬,你家婆娘更是要命!啊对!还有你家子!”季牧的话明无绮根本不想回答,跟着就是这顿夺命连环咆!
明无绮亢然半,可对面却愈发深沉,就好像寻思着怎么给这一通咆哮打分也似的,明无绮一心狂怒正又要出,却见季牧忽然一个吸溜,“侯爷,都这半了,您能不能点有用的?”
明无绮怒升一半,忽然一拍脑门跟着哎呀了一声,“蒙枭是死了,但有人想以此大做文章,把一切归结到当初的香料上……”
明无绮满心的话,可刚开了个头,却见季牧忽然抬手,“有人?何人?”
登时,明无绮好生一噎,“你该知道的,难道不是他们要如何操作?”
“倒也不是,我想知道是谁在操作。”
明无绮抓起茶杯,立时间整个人都变了,一边不自觉捏起来麻花胡子,另一边徐徐吹着茶叶,可那杯中根本就没有茶叶。
心里的动静就更大了,明无绮想卖个人情,可对面这人似乎只关心“人”,真要明白扯到这里,对明无绮来就成了一种选择。
“季头家,你该思量的难道不是他们要如何对付你吗?”
“侯爷既到了蒙枭,怎么对付便也不必细量,季牧关心的自然就是人了。”
明无绮暗吞一口唾沫,倏然间有些无措,“对付你的人还少吗?”
季牧笑道:“侯爷这般深沉来到季宅,我想事情一定不凡,不如我几个人,侯爷看对不对的上?”
“季牧,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不管干什么,季牧都需要侯爷。”
明无绮冷笑而出,“你们这些商人啊,怎么起话来都一个熊样。”
季牧微微摇头,“这需要是真需要,因为只有侯爷最了解他们,一座地热泉,藏尽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