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游志赫起,山外青山楼外楼,九州有两个地方最负盛名。
一是西部巨石阵,二便是沧州之南这片方圆百里的地方,其强势在于多个游志的集合。
北有南湖,十里长集琳琅下,南有九州之角,得望涯遣人襟怀,中有水青光寨,古色古香、浓郁下。
如果入世之人在蜉蝣未央得到无有可比的满足,那么出世之人则在这片近海之地找到最为潇逸的人生图景。
水寨楼成群,每个楼都只有一根打入水底的木桩撑持,木楼狭窄、三丈见方,左右各有一道木梯。季牧登上来的时候,一袭背影已然出现在对面。
不似从前那般深沉,循着脚步声,对面人缓缓转过身来,季牧第二次见到了鬼爷。
只不过从前见时,那双眼睛满是风起云落、山川浩野,而今总算凝定了几分。一身的勾玉都是陪衬,真正的玄妙在他的目瞳与视野,这个人好像没有肉,但又不是皮包骨,他是一块铁,显得太硬,他是立地钟,却又从不见回响。
他的年纪不比季牧多少,身材如季牧一般高大,这初来一见的音容,时而如盾冷千秋,时而如涓看细流。季牧一生所遇之人,从未有如此鲜明却又如此不知如何一判的人。
相见无暄,二人都是一语不发,正中一张茶桌,桌上茶水正罚
坐下身来,水风夺窗而入,乱了长发也乱了正袅茶烟。
这一道茶不常喝,季牧又遇苍梧游。
鬼爷抓起勺子,缓缓搅着锅中茶,茶叶上上下下腾转得更厉害,不过这一搅,沸拦是平息了下来。
鬼爷不遮不避打量着季牧,距上次见已过了八年,倒是很少觉得八年之变能如此直观,遥记那时粗眉重目巍巍挺挺。
季牧率先开口,“鬼爷是盖世人物,早想知会此局。”
“在季头家面前,当不起这个名号,您称我枢便是。”
“岂敢,今日之事非得要直面鬼爷才是。”
鬼爷自顾转着茶杯,“从前猛料一道又一道,而今还要一起喝茶,季头家是备足了筹码,还是卸好了八块?”
“自始至终,季某可未动过鬼爷一根手指。”
“不,我的意思是,季头家可是自卸八块和我谈事?”
立时间,这意味就转了多多,鬼爷悠悠一笑,神情却比平常还要生诡,“季头家,你我之间便不要什么合则两利斗则两伤了,那些都太浅了,能有今这个局也是多事不枉。”
季牧点零头,“鬼爷手里有锁喉之法,季某手中也有让鬼爷不开心的事,此见是融不是拼。”
鬼爷却摇起头来,“不想和你们这些商人打交道的原因就在这里,你们个个着实神奇,大到江海涛岸、到绣花针线,都能前缀上生意二字,搞得这世间一切的前提都是自己有什么,但不知季头家是否明白,真正的狂举与出路看的是一个人没什么。”
话到这里,鬼爷轻抿一口茶,“只有没什么才没有对比,没有对比才有大,踩着台阶拜神,神都碎在了台阶上。”
季牧缓缓道:“可季某就是个生意人,我们要聊的不在云端之上,对鬼爷怎么登阶拜神我也不感兴趣。”
“短短一月五道龙纹,把蜉蝣未央挖了个底朝,合五家之力来与我博弈。但问题是季头家才是盖世人物,在我猜来,那些个龙纹不龙纹你根本不屑于带在身上吧。”
“鬼爷不动如山,季某自不敢随意撬角,只是如果不能明快利落拿下五道龙纹,也不至于今日拨冗来见吧。”
鬼爷笑了笑,望着季牧的眼神更加玩味起来,“季头家切莫以为这是什么锋利的刀,都是些积冗多年的老家伙,真刀明枪我早已迫不及待了。”
“能得这些龙纹乃有意志驱使,真刀明枪打一通,保不齐空子就落在我这里,要我当有更简单的办法。”
不等季牧再,鬼爷笑道:“可这并非多大的交情呀,没有你他们还是翻不过身来。”
季牧也是一笑,“有一事季某至今未解,五和六就差了个一,花开得再漂亮也都在这一个集,可要是这五家自此不复,世上便再无五六之了。”
嗯?鬼爷内心一凝,这突来一语,剑走偏锋。
“自己人对自己人下手,是最难抹过去的一个坎,可要是季某蓄力出击,鬼爷收拾残局,整个蜉蝣未央才是从根上变了大啊。”
镇定如鬼爷,这一瞬也有些难以置信,合着这眼前人费尽周折搞来重货,是为了给自己铺路?从见面到现在,鬼爷头一次谨慎起来,因为他想的根本不是现在。
“后面还未鬼爷备了多道礼,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所力举的专营之法,倒不至于让鬼爷彻底放下,只愿今后看一看再下结论。”
“季头家太有一套了,能给枕中刺定个时,真是下不二。”
在鬼爷看来,这般辞太明了,明到自己还未提对面已经亮了法,明到凡商皆避讳他却视之无所异。但不觉之间,这一下子更好似拆了自己的底牌,有关于此什么都没,突然还就有了“了断”!
“这道枕中刺,刺遍下大商,也落不下蜉蝣未央。鬼爷想以此强势,季某一切成全,这个刀把随时握在你手,此后季某所为你大可来个甲一丁四作为评判,稍有不对心,事便到大都,大商皆专营,季某定做第一家。”
这刚壮豪烈的话,在鬼爷听来却有些头疼,镰刀割麦快不快看茬儿,没有麦子低头示好看你忍不忍心割。
这路子很奇,看上去随时握着刀柄,殊不知经年下来,刀柄之上万千丝,谁也没法预料会引到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但从当下来,鬼爷是万利,他早想一统蜉蝣未央,这件事经此人之手,再也不是水滴石穿的事了。
“千道万,乃是想与鬼爷定一盟约,我这边平和,你便莫兴涛浪,我这边有异,你再号令各方一举专营也不迟。”
鬼爷一边含笑一边沉目,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与这个人做一道盟,不过一个个都是人精,谁也断不得今后的流向。
要这么的话,此一道盟更像是真正的博弈之始。
这老家伙,底力可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