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满脸春风的严助便在行辕召集南部都尉商议善后事宜。
待人一来,爽朗的笑声便传遍整个行辕。
严助颇为自豪地道:“都尉也看到了,此次我军一路南下,仰赖圣威,敌人不战自退,我军未伤一兵一卒,实在可喜可贺。
顿了顿,他又变了个口气:然本官观之,闽越国兵虽退,可未必甘心,还是会有去而复返的可能性。
倘若不加以节制,使诸藩各有约束,日后还会再生战乱。
因此本官决定,由卫将军统率会稽、会浦水军继续南下,依旧要鼓振旗张,广贴檄文,把汉军声威扩展到极致,叫所有百姓瞧瞧,让闽越王形成深刻的印象。
另南部都尉随本官一同前往冶都,宣达朝廷旨意。”
议事结束后,已日近午时,南部都尉笑道:“两位大人奉旨讨逆,多日辛劳,恐早已疲惫。下官在营中略备薄酒,一来庆功,二来壮行,还望两位大人赏光一叙,聊聊许多风雅之事。”
卫青看着严助,松口道:“本来依严大人之意,是不接受地方迎送的。
不过……此次既是含了庆功、壮行的意思,也有其原由,大人若是有空暇时间,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严助大笑道:“卫将军不会是借此讨杯酒喝吧?哈哈哈!”
南部都尉见这一对文武同僚相悦和谐,彼此调侃,会心一笑。
而严助也没有拒绝邀请,在这说笑声中上了南部都尉的船……
来到南方后,饮食大为改变,一日三餐不离鱼虾,每日腥鲜,这让卫青很不习惯。
可当他登上南部都尉的战船后,却是目不暇接,心道这南部都尉有心了。
士卒们络绎不绝,送上来的菜都是江鱼所烹,色香各异,别有一番风味。
吃完一道,又上一道,好多都叫不上名字,虽然味道大同小异,可差别还是有的。
但卫青没有这个口福,他平时不怎么喜欢吃鱼,也耐不住一根根剔去鱼刺,因此,他鱼吃得很少,但酒没有少喝。
那江南米酒,不知什么方法制成,先还是甘醇可口,越喝后劲越大。
到酒阑席散之时,卫青已经酣睡不起了。
严助许久都没有这样享受乡情的温馨了。
品着家乡的米酒,吃着家乡的鱼虾,仿佛又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在他们膝下承欢。
当初没有答应回家,现在走地远了,更不能去想了,有家不能回,为此,这场饭吃得他双目湿润,喉结酸涩。
回到行辕,卫青酒醒,一时间两人却毫无睡意。
卫青借着余醉,说出的话像竹篙一样直爽。
闽越王邹郢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来迎接汉使到来的。
闽越、东瓯同属越王勾践的后裔,同宗相煎,本不得人心,何况当初大汉与各个属国盟誓,不经汉廷授权,不可妄动兵戈,这是早定下来的。
现在汉军陈兵会浦,未再南下,显然是等待他的幡然悔悟。
其实,对这场出击东瓯国的战事,闽越国内也是歧见纷纭的。
丞相多次向他谏言,说吴楚七国,带甲百万,舟车云集,看起来很是强大,可又怎么样呢?一遇朝廷大兵,一个个成了惊弓之鸟。
今闽越国虽攻东瓯,却是向汉廷发难,长安岂会坐视不管?但是掌握闽越军权的余善亲王却一意孤行,他说动邹郢对东瓯用兵,结果数月以来,却未达到吞并目的。
现在,大汉的钦使来了,他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迎接汉使的仪仗出城五里,旌旗林立,极尽恭谦邹郢带着余善亲王和丞相以下官员,列队城外,等待严助的到来。
当汉节在他们眼中映出一片殷红时,他们似乎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席卷而来,这让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紧张。
邹郢还没有等严助下车,就率领臣僚们迎了上去:“闽越国邹郢恭迎大汉钦使。”
严助在南部都尉的陪同下来到邹郢面前,将随行人员一一介绍给闽越国官员。
然后,他没有多言,从怀中捧出文书,高声念道: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华夏宇内,人无老幼,皆大汉子民;地无南北,皆大汉疆域。
同生于太极两仪,同根于阴阳之气,同属于一宗血脉……
时序已近初秋,南国的大风载着严助的声音,载着大汉王朝的声音,在长江的浪花里,在崇山峻岭间久久回荡。
严助与卫青不费一兵一卒就臣服闽越,胜利凯旋,朝野为之振奋。
刘彻谈笑间退敌的雄才大略一时间成为大臣们的话题。
在刘彻看来,这也是自己走出逆境最得意的一步,于是,他喜不自持,下旨在未央宫设宴,要与群臣共庆。
……
时间它走地很快,春秋交替,不知不觉中两年过去了。
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李敢他兄长李当户又升官了,升为仆射,掌管诸事之总,秩比千石。
汉代仆射是个广泛的官号,自侍中、尚书、博士、谒者、郎以至于军屯吏、驺、宰、水巷宫人皆有仆射,而李当户是侍中仆射。
卫青自闽越一事后统领期门军,至今已有两年,小有所成。
窦婴接替九卿之首太常的位置,崔不为水涨船高,弄来个太乐的闲差,主管宫中音律。
李广的职位倒是没什么变化,但到底是个实权派武将,地位自然不小。
李椒也当官去了,踏上了李当户的老路,依旧是御前卫士。
木木识字过千,已经能够跟上课堂的进度,与李敢愈加亲密,无话不说。
李昭儿已经满十四岁,本不必再去蒙馆学习,但精舍的话她又不想去,觉得女子不必学太多深奥的学问,便留在了蒙馆,陪同李敢继续学经读史。
至于李敢,依旧是那么没心没肺,只不过带给他爹李广的惊讶是越来越多,现在长安城无人不知李家出了个妖孽。
“怎么样,太乐这个职位有意思不,主要管什么的?”
崔不为下了秋千,撇嘴道:“有时候挺有意思的,有时候特别没劲。
主管的就是些送曲遣人给各宫表演的事,碰到大点的节日便要忙些,不过都是差别人做事,挺清闲的。”
“摇一摇。”
李敢吩咐道。
“你啊你,真是个小祖宗。”
崔不为极不情愿地摇了摇秋千。
李敢撸起袖子,露出白净手臂上的几个红点,轻哼道:“要不是你偏要带我去草丛里捉蛐蛐儿,能被蚊子咬这么多包?”
“行,你个三岁的小屁孩懂什么,窦大人最近迷上了斗蛐蛐儿,我送几只过去这叫投其所好!”
李敢皱了皱眉,“你都成他心腹这么久了,还投其所好刻意巴结作什么?”
“感情都是要维系的,我不能让窦大人觉得我在他掌控之外,你懂么?”
李敢干脆道:“懂!”
崔不为本想等他说不懂,然后来个长篇大论的,这下子落空了。
苦笑道:“也是,我跟你一小屁孩说这么多作什么?”
李敢反怼:“谁小屁孩了,有时候你比我还像小孩!”
崔不为还真怕他抖出一堆破事,赶忙摆手道:“好好好,不说这个,你那个小跟班呢?她去那儿了。”
“大跟班……”
“也是,你个小不点,谁都比你大。”
李敢白了他一眼,也懒得斗嘴了,“她在三姐那儿,估计是有什么悄悄话。”
“我可是听说姐姐已经收养她两年了,怎么?给你做童养媳?”
“你……别胡说!”
崔不为笑了笑,继续说道:“你那个大跟班,既听话又愈发漂亮了,和你又亲,你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李敢面红耳赤地道:“你整天想些不正经的,再说这个就那进我家门了!”
“咋了?你还能阻止我进门不成?”
“看门的军爷是我新认的大哥。”
崔不为:“……”
片刻后他才回道:“你可真行,赶情这李府上下全成你兄弟姐妹了?”
“差不多吧。”
崔不为:“我……”
“据说掌勺的王大厨他女儿如花长地不错,虎背熊腰的好生养,至今未曾婚配,外甥看你也没成亲,怎么样,要我做个媒人?牵线搭桥?”
崔不为瞪大了眼睛,“你走开!我不认识你,怕了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