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酒、蒸酒或是酿酒设备,不管它被如何称呼,其本质都是一种粗笨的,毫无任何技术含量的提纯设计,所谓的亮点就是利用了酒精和水之间不同的汽化值,并以此来达到提纯酒浆的目的。
与简单的设计思路对应,其组件也很简单,几层蒸屉,一个炉子,一根倒型的冷却管,再加上一个加装了几层滤的滤酒桶,只需把它们拾掇拾掇拼在一起,什么密封啊,精确啊全不需要考虑,就是这么干脆。
作为一个高端的技术宅,李恪心里其实是不屑这种民间智慧的,因为寻不到一点工业美感。不过这种不屑仅针对设计本身,和它的经济价值全无关联。
它将是一座金矿!
冷静下来以后,李恪心里已经有了那么一丝后悔。
倒不是说在后悔他不该出手帮旦,而是对付一个没见过多少市面的乡下酒吧老板娘,似乎远不需要如此拐弯抹角。
他大可以做旦背后的金主,见面就是百金丢过去,再不行就两百金。总之无论武氏开价多少卖女儿,其价格肯定比酿酒设备来得便宜。
李恪痛定思痛,现这事儿归到底,还是后世人的思维太把那个无赖亭长当回事现在的刘季可不是那个唱着大风歌,挥兵灭诸侯的汉高祖,他只是一个喝酒不给钱,见人就喜欢撩起裤腿数黑痣的无赖罢了。
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横竖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从私心来说,能给吕雉和刘季保媒,何其幸也!
李恪突然兴致大,抽出简,暗笑着写下一段记叙:
吕公置宴,高祖谒入。吕公闻而惊起,迎之门。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后。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臣有息女,愿为季妻,以代武氏之女。”
“想来这便是以后的史书模版了!要不然的话,高祖的徒子徒孙们可没法解释这段孽缘,总不能说,吕公得了酿酒的宝贝,故而卖了女儿,既便宜了祖宗,又弄死了韩信”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李恪敲了敲桌子,按照惯例开始布置思维导图。
只是这副导图的目的不是如何设计酿酒器皿,而是如何最大化利用酿酒器皿。
第一行如何将酿酒器具利益最大化
第二行利:秦人好酒,无价之宝、弊:无技术含量,易仿制、险:秦法禁止粮食酿酒、人:刘季、吕雉、武氏母女、旦、吕公、吕丁
他停下手,将面前的竹简一一排开,皱眉沉思。
沉思良久,他突然丢掉写着人的那枚简,专起一行,给每一个人书了一简。
刘季,无赖,高祖,未迹、吕雉,毒妇,后主,下嫁、武氏,没见过世面、武姬,旦看上了,无价之宝、旦,还用说吗、吕公,素不相识、吕丁,用了人家的名,总要回报些什么才妥当
如此一来,事情果然变得简单了。
酿酒器要送出去,却绝不能简简单单送出去,参考癃展制作脱粒机时应对里典服的法子,他准备给酿酒器也搞一个防盗外壳。
如此做有几大好处,先是奇货可居,能叫人分外珍惜这件酿酒神器,也无形中抬高了酿酒器的价值,其次是给吕丁寻得好处,到时只需要告诉他拆解外壳的办法,他就是吕家的绝顶功臣,获利之丰,绝对让人难以想象。
至于吕家能不能绕开秦律关于酿造粮食酒的禁令,大规模地应用酿酒器牟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恪对此从来就没有过半分怀疑。
现在的秦律已经不是卫鞅时期的秦律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早成为一纸空谈,各方显贵巨富也有足够的办法在这张蛛的缝隙当中惬意游走,这一点,李恪早已不止一次地亲身体会过了!
他放下笔,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随即便取来一方木牍,在边角处郑重写下:机关兽:狌狌。
南山之曰鹊山,其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
山海经说南方最高的山叫鹊山,其最高峰叫招摇峰,高悬在西海的上空,山上有一种兽,样子像禺,长着白耳,既会用四肢爬行,又能像人一样行走。它的名字就叫狌狌,人吃了它的肉有健足的功效。
且不说是不是真有人吃过这种长得像鬼狒狒的奇怪动物,李恪只在意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民间传说中,狌狌好酒,不仅千杯不醉,而且精擅酿酒。
毫无疑问,这样的形象正适合包裹在酿酒器外,用来招摇撞骗!
“近墨者黑,说的不会就是墨家吧?”
李恪自嘲一笑,抬笔便在木牍之上画下了酿酒器的结构详图。
盏茶功夫图样制毕,李恪捧上那己方木牍敲响了癃展的房门
时间飞逝,一晃又是两日。
有一株胡瓜成功攀藤,在细竹竿上展开了第一片嫩黄的叶,胡豆和葫蒜也长势良好,郁郁葱葱,看着喜人。
但院子里最茂盛的却非苜蓿莫属。不过区区两日而已,这种战略价值和培养难度完全不成正比的野菜已经漫出了李恪划定的田,粗壮的茎干肆意攀爬,破开夯实的院中黄土,硬生生给自己辟出全新的生存空间。
辛凌冷脸冷面冷声冷问:“为何在院中栽草?”
李恪极之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说:“辛阿姊,你可是大秦未来的皇子妃,若我说这些野草能定下大秦百年国运,助大秦立于当世之林,你信吗?”
“不信。”辛凌回答得干脆利落。
李恪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招招手叫来迎客的勤,轻声吩咐到:“辟出五十亩地来,将院里的苜蓿移栽过去,至于空出来的田,栽些韭、葱,莫荒废了巿黎的一番热心。”
勤一脸为难道:“少主,家中田地除却六十亩夏麻,余者皆种了粟,何来五十亩余田栽种野草”
“不是有百四十亩种了粟嘛。”李恪轻描淡写道,“随意挑五十亩,将粟拔了,掩埋肥田,然后种上苜蓿,去办吧。”
“拔拔粟?”
李恪翻了翻白眼,说:“啬夫四处推广杀荅肥田之法,乡里皆敢怒而不敢言。勤呐,粟、荅同为五谷之属,为何啬夫可杀,我却不可杀?”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勤本就是田啬夫囿府里出身,李恪拿田啬夫囿作比,无异于在说他心念旧主,不思恩义。
勤唯有无奈应是。
辛凌面无表情地看着勤奔忙的背影,低声问道:“此物于国真有大用?”
“辛阿姊不是不信嘛。”李恪笑了笑,扭身摆臂,“眼下当务之急乃在獏行,其余诸事,容后再议。辛阿姊,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