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房中忽然响起一阵噼啪声。
桌上的蜡烛终于燃到了尽头,一阵轻响后,房间陷入了黑暗。
林安之轻吸一口气,松开了搂着的祝霁月的手。
祝霁月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好在她赶紧收敛心神。
“你要干什么?”祝霁月低声道。
“总要出去的,我去试试那杀手还在没有。”
祝霁月柳眉轻扬:“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你呆在这里,我去!”
不等林安之回答,祝霁月已经一个闪身离开了桌后。
林安之就见一道红影闪过,祝霁月已经跳到了屋外。
外面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祝霁月的声音才响起。
“没事了。”
林安之出了房门,就见不远处躺着一个灰衣人,正是那有着五品修为的护卫。
“都死光了。”祝霁月脸色有些难看。
林安之也是一阵默然。
两人进来的时候,沿途至少碰到十余人,没想着就在无声无息间,这些人都被干掉。
“有什么可疑的目标吗?”
林安之想了想,还是这么问了句。虽然他觉得祝霁月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说,但总是忍不住问这么一句。
祝霁月摇了摇头,脸上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如果不是那杀手朝我们射了三箭,我就以为是你们林家的人了。”
“不是我的人。”林安之摇了摇头,接着道,“我家没有这样的箭术高手。”
林韧的功夫很高,甚至能教出李雯这样的小宗师徒弟。但是林韧不擅长射击,至少是林安之跟他学武的六年里,他从没有一次见林韧射过箭。
自然,以林韧的本事,即便一支枯枝在他手里,也能化作最致命的利箭。
到底是谁?
祝霁月正皱眉沉思,林安之却忽然轻笑了声:“对了。”
“嗯?”祝霁月一怔。
林安之笑容玩味,眼中带着几分调笑:“你刚才说‘我们’说的蛮顺口的嘛。”
祝霁月又羞又怒,脑海里更是莫名想到刚才两人躲在桌后的情形。
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记住了某种让她羞涩的感觉,只是回忆起那个场景,那温热大手的触感就又在脑海里浮现。
“林安之!”祝霁月满脸怒容,像只发怒的小猫。
“在呢在呢!”林安之满脸坏笑。
看着林安之的坏笑,祝霁月恨得牙痒痒。
刚才一定是错觉,我竟然会觉得小贼好像还不错!
错觉,一定是错觉!
这可恶的小贼就该被千刀万剐,就该被活活打死!
祝霁月玉贝轻咬嘴唇,用力跺了跺脚,化作一道红影飘然而去。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林安之的声音。
“知道我住哪儿吧?都是一家人,有空多走动!”
正在急行中的祝霁月脚下一个踉跄,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
她满脸愤然,很不淑女的吐了口唾沫。
呸!
望着祝霁月远去的身影,林安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今晚的事,有些蹊跷。
从家里莫名出现的夜行人开始,之后的每一步都隐隐透着阴谋的味道。
林安之现在已经有些不敢确定那夜行人的身份,很明显对方不是那胡彪的人,自然更不可能是蔡家的人。
那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引我来这里?
之后自然便是祝霁月。
祝霁月说是,这些人跟她那晚被袭有关。
这一点林安之是有些相信的,毕竟祝霁月也不是那种喜欢管闲事的人。
而且,刚才胡彪看见祝霁月的时候,明显露出了惊讶之色。
是惊讶,不是恐惧,也不是仇恨。
只是单纯的惊讶。
就好像看到一个熟人。
熟人不见得是朋友,但也不见得就一定是敌人。
而那胡彪是红巾盗的人,红巾盗和蔡家接触干什么?
红巾盗是出云县附近的一股山贼,虽说羿风寨建寨后,对周围的流寇有了相当的威慑力,而且确实也出兵好几次剿杀流寇。
但总是杀不干净。
一些实力强大,并且和羿风寨没什么直接利益冲突的,他们也不会无端招惹。
红巾盗就是这么一支悍匪。
他们驻军北云山,是真正的占山为王。
林安之记得白州曾兴兵剿杀过几次,但最终也无功而返。
由此可见红巾盗的势力强大。
林安之揉了揉眉心,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也想不明白。
折腾了一整晚,虽然天光还没放亮,但外面已经隐约传来了人声。
林安之也不敢再耽搁,赶紧出了宅子,离开了菜市口。
就在他离开宅子后,一个佝偻着的身影出现在了林中。
他手握长弓,腰悬箭壶,箭壶里还有五支长剑。
他缓步走进屋里,看了眼死不瞑目的胡彪,拔出了射穿他心口的利箭。
利箭上没有任何记号,没人能通过这些箭查出什么。不过多年来养成的谨慎习惯,让他把所有利箭都收了回来。
这时候,他忽然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老爷,老奴也老咯,有些不中用了。那一箭……差点射歪了。”
把箭矢收在一起后,他把长弓和箭壶都取下放到一起。之后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把里面的药粉往上面洒了一些,剩下的都洒在屋子周围。
掏出火折子扔进屋里,顷刻间冲天大火升腾而起。
他最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口袋,随手扔在一旁的草地上,这才飘然而去。
而此刻,林安之已经离开了菜市口,回到了老宅子。
都了后院,刚一进门,就见翠微坐在客厅里,手撑着下巴打着瞌睡。
这丫头看来也一晚没睡。
林安之走了过去,揽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
翠微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少爷你回来了……天都亮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了,别说话了。你也一晚没睡了,好好休息下。”
把翠微放到床上,小心地给她盖好被子,林安之这才来到院子里。
这些年修炼无名功法,他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非常好。就算一晚没睡,依然精神奕奕。
一个时辰雷打不动的站桩过后,林安之睁开眼,就瞧见一个俏丽的身影坐在台阶那里。
林安之下意识就说了句:“不是让你睡觉吗……”
看清了,才回过神来,坐在那里的不是翠微,而是那个叫菀儿的小丫头。
菀儿双眼通红,眼睛里带着血丝,一看就是彻夜没睡。
“少爷还没休息,菀儿不敢先睡下。”菀儿低着头,把柔软的面巾沾湿拧干了,捧到林安之面前。
林安之心头打了个突,老太爷安排的四个丫头中,这个菀儿他记得最清楚。原因无他,这丫头胆子最大,林安之住进这院子的第一晚,她就来钻了被窝。
“是菀儿啊。”林安之轻笑着接过面巾,擦了擦脸,递回她手上,“去休息吧,熬夜伤皮肤,坏了脸蛋嫁不出去怎么办?”
菀儿轻咬着嘴唇:“奴婢是少爷的奴婢,不嫁人。”说完行了一礼,端着盆子退下了。
林安之哑然,心头忽然明白了,翠微的担心不是没道理。
这些丫头被老太爷送过来,只怕还真是盼着自己和她们发生点什么。
“就这么想抱曾孙了?”林安之苦笑摇头。
出了院子,他就径直去了老太爷的住处请安。
老太爷还没起身,林安之就安静的等在屋外。
俏丽的侍女奉了茶水上来,林安之有些奇怪:“李管家呢?”
“李管家昨晚睡得不踏实,还在休息着。”侍女笑眯眯地回答道。
林安之在老宅子住了好些天,这些下人对他也熟悉了许多。都知道自家小少爷不光年轻俊俏,关键是还没架子,所以家里的年轻侍女们也不怕他。
过了小半个时辰,老太爷才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林安之起身行礼后,两爷孙才坐下。
“有兴趣做官没?”老太爷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林安之愣了下:“做官?没想过。”
老太爷道:“一早衙门来了人,说是菜市口起了大火,烧死了好几人。”
林安之心头一紧,道:“临近东面的宅子?”
老太爷道:“对。现在旭儿不在县城,徐泰然和蔡东那边也被一些事情捆着,腾不开手脚。所以,我就想着,让你去衙门里看两天。就当是帮旭儿带班几天,也顺便了解一下衙门的运作。”
林安之苦笑:“这不妥吧?”
“有是不妥的。”老太爷缓缓说道,“官家子弟入衙门学习,这本就是常年来的规矩。往日不过是你在河东村,不方便过来,所以我才没叫你。不然,早几年就该让你去了。衙门的人还在前厅等着,去吧。”
老太爷没有给林安之拒绝的机会,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衙门来的是熟人,就是那天在衙门口林安之碰到的班头张扬。
见着林安之从后宅出来,张扬赶紧起身行礼:“林少爷,你可算是来了。”
林安之苦笑道:“我可是不想来的。”
跟着张扬一路往衙门行去,知道林安之是第一次去衙门,张扬沿途不断跟林安之说着一些衙门的注意事项。
听了几句,林安之就明白了,大概意思就是一句话:不该管的别管,该管的别急着管。
“那今晨菜市口的火灾,我是该管还是不该管呢?”林安之似笑非笑地问了句。
张扬脸色微变,见左右没有外人,这才低声道:“林少爷,我有一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安之笑骂道:“你个粗胚还跟我绕什么文,直说吧。”
张扬挨了骂,不过也知道林安之这是向他表明亲近态度。
“我知道您一直不太喜欢我们,觉得我们明明林大人的属下,却偏帮着蔡主簿和徐县令。”
林安之不置可否,只是轻嗯了一声。
张扬苦笑道:“林少爷,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林安之瞄了他一眼:“这话怎么说?”
张扬叹了口气:“你是知道的林大人虽然是县丞,但平日里也不怎么爱管事,对下面的弟兄更是不亲近。下面的弟兄们邀过林大人好多次,但林大人总是不赏脸。弟兄们都说林大人是京城来的,做惯了大官,所以看不起咱们这些泥腿棒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小心地看着林安之的脸色。
出云县盛传林旭不喜欢这个儿子,但人家终归是父子,当面说坏话,这绝不是什么讨好的事情。
“只管说,不用顾忌什么。”林安之淡淡地道。
“咱们当差的,总得找棵大树抱着。不说别的,平日里请个假也得有上面的人批个条子不是?林大人和弟兄们不亲近,自然不敢去找他,所以有什么事就都求到了蔡主簿那里……”
“蔡东好说话?”林安之瞄了他一眼。
张扬苦笑:“不好说话,但终归是能说话。”
林安之皱了皱眉头,他是知道林旭为人冷淡,但没想到除了对自己性格恶劣外,对这些陪他出生入死的下属也这样。
“所以呢,菜市口的火灾我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张扬跟他说了这么多,终归是要落回今早的案子上的。
“别管!不论该不该管,都别管!”张扬低声道。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衙门口,就正见着一行人从里走出来。
昨晚见到的蔡和就在其中,而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县令徐泰然的独子徐茂。
一见着林安之,徐茂就眉梢轻扬,然后挥了挥手。
“所有东西都交给林少爷,带班县丞也是县丞,菜市口的案子,就麻烦林少爷了。”徐茂冷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