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居?”林安之就见小楼上挂着一个熟悉无比的招牌。
马兴禄笑道:“这是平州地界新开的一间小楼,我听人说此处格外雅致,今日便邀大人来此饮宴。”
林安之眼珠子一转,脸上便露出惊讶之色:“我年前去北越银月城,便在那里见过此楼,据说是西晋某位贵族子弟开设,也不知真假。”
马兴禄也是惊异笑道:“还真有此事?我也听说过,不过却一直怀疑,现在听大人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这清雅楼这么有名。那今日,咱们怎么都得好好见识见识了。”
林安之满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和刚才见着那些白州官员全然不同,当先便走了进去。
马兴禄含笑跟着,旁边便有人跟了过来,低声在他耳畔道:“大人,这林安之如此猖狂,是不是……”
“不可妄动,本官自有主意。”马兴禄低声道。
林安之进了清雅居的大门,一看装修样式,便明白没错了,正是自家的小楼。
说来,他也有些日子没管清雅居了,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样。记得当日杨大家就夸下过海口,说是凭林安之做的诗文,便能一统白州勾栏院。白州统一没不知道,但却已经发展到平州来了。
马兴禄已经包下了整座清雅居,林安之一进门便有姑娘迎了上来,领着林安之上了二楼。
刚一到,便见屋里已经有不少人。
林安之一愣神的功夫,这些人便都迎了上来。一个个自我介绍了,林安之才知道,原来竟是各地方的官员。听说林安之要来,便一个个赶来了。
“林安之何德何能,竟然要诸位远道而来,当真是罪过。”林安之笑道。
“林大人过谦了,长风亭一战便是保住了我大魏万年江山,如此丰功伟绩,我等当然该来迎接林大人!”
“是啊,林大人不必自谦。”
谈话间马兴禄便上楼了,一帮官员又赶紧忙着见礼。
马兴禄笑道:“人都到齐了,便开席吧。”
从银月城回来后,林安之还是第一次到自家清雅居坐席,心头倒是颇有些好奇,也不知道杨大家给弄成什么样了。
转眼间便见各种酒菜上桌,倒是色香味俱全,做的也格外精致。唱曲的姑娘上来,也是秀而不媚,轻吟浅唱之间更多的是几分清秀气。
自然也无暇多看,席间地方官员轮流上前敬酒,林安之都是含笑点头,只是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杯子。
在这里坐着的都是老狐狸,自然明白这位刚到平州的林大人,可不止是端架子这么简单。
沿途的风言风语早就各有耳闻,心领神会,便找了如厕的机会吩咐去招来下人。
酒过三巡,马兴禄端起酒杯朝林安之示意。
林安之微笑点头,正要端起杯子,马兴禄却忽然道:“林大人且慢。”
“马大人,何事?”
马兴禄笑道:“今日林大人远道而来,下官为大人备了两份薄礼。”
说着便轻轻拍了拍手,便见一名仆人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盒子古色古香,上面纹刻有精致图案,看上去颇为名贵。
“这是……”林安之满脸疑惑。
马兴禄笑而不答,只是把盒子放到了林安之身前,然后拍了拍手:“把帘子都拉上。”
就听周围一阵整齐的声音响起,二楼的窗户上立刻被罩上了厚厚的帘子,房间里顿时一片昏暗,只有极近处才隐约可见。
马兴禄轻笑着道:“大人,请。”
林安之微微沉吟,便抬手打开了盒子。
只是这一瞬间,整个房间内顿时柔光四射,便见那盒子中,尽然是一颗闪烁着柔和白光的珠子!
饶是林安之这样见惯了宝贝的,都免不得一阵失神。
夜明珠?
这是林安之脑海里第一个反应,但顷刻间便摇了摇头。
夜明珠可没有这珠子的清澈透亮,闪烁的光华也绝非这般柔和。
这珠子是什么宝贝,林安之竟然一时认不出来。
马兴禄轻笑道:“此物名为蛟珠,传说是深海蛟龙玩耍之物。前年有东海客商到此做生意,便带了这粒珠子。下官重金购买后,便一直收在府中。平日里公务繁忙,也少有把玩。听闻林大人要来我平州,实在是不知准备何物为见面礼,听了府中管事提醒,才想起有此物件来。今日便赠予林大人,聊表心意。”
林安之顿时满脸喜色,眼中闪过的灼热光芒,在那柔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明显。
“这……这怎么使得。”
林安之喃喃说着,但目光却一直停在那蛟珠上,不肯移开分毫。
“在下官手里也不过是让明珠蒙尘,倒不如转赠林大人。也只有林大人的身份功绩,才配得上这明珠啊!”马兴禄说道。
“既然如此,那林某就不客气了!”林安之轻轻合上盒子。
“开窗。”马兴禄笑道。
厚重的窗帘被掀开,房间里恢复了明亮,就见林安之满脸笑容,双手依然摩挲着那盒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来,下官敬林大人一杯。”马兴禄举杯道。
林安之赶紧举杯,笑道:“马大人,你这可是折煞下官了。您堂堂正四品大员,我林安之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小官,怎么能担这称呼。马大人,下官先干为敬了!”
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整个宴会气氛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凡敬酒,这位小林大人便是一饮而尽,再没有半点推脱。言语间也是风趣幽默,各种段子见闻信手拈来。
这一刻,平州官员才算真正见识到了,号称皇城诗仙的林家小公子风流倜傥的本色。
有马兴禄牵了头,剩下的官员自然是有样学样,纷纷把仆人召上来,呈上各种礼物。
自然,要找到蛟珠这样的宝贝是不太可能了,但也少不得各种稀罕物品。更多的是直接奉上盒子,里面装着厚厚的银票。
林安之自然是一边推说不好不好,一边迅速收进了兜里。
终于,场中十一位官员送完,轮到了那最后一位。
这官员到了林安之身侧,显得很是拘谨,捧了个盒子放到林安之面前。
“林大人,这是小人的一番心意,还请笑纳。”这官员赔笑着说道。
林安之看了看盒子,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就仿佛是一个信号,原本喧闹的宴席猛地安静了下来。
那本就满头大汗的官员,顿时脸色苍白。
林安之嘴角泛起淡淡嘲讽笑容,抬手掀开盒子,就露出了里面一叠厚厚的银票。
席间送礼已经半晌,但官场体面总还是要的,像这般被当众挑开,那着实是脸上难看。
这官员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又是尴尬又是恐惧。
“你是何人啊?”林安之淡淡地问道。
“下……下官……山南县县令李……李平。”这官员颤声说道。
林安之面露嘲讽笑容,指了指那盒子:“你这是做甚,可是想贿赂本官?”
“我……我……”
这山南县县令一时语塞,尽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朝马兴禄投去求助的目光。但马兴禄却只是抄着手,眯着眼,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真是胆大包天,连南院巡察使都敢贿赂,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吗?”林安之冷声道。
李平顿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林安之猛地站起身来,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厉声道:“你也知道自己该死?!落雁山怎么回事?强抢民资,狱杀百姓,逼良为寇,你可有什么话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李平爬起来,跪在林安之面前,跟磕头虫一般,痛哭着求饶。
“饶命?”林安之冷笑道,“我饶得你,朝廷律法也饶不得你,拖下去!”
身后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揪着他的头发便拖下了楼。
一路只有李平的惨叫声不断响起。
房间里一片寂静,马兴禄不说话,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林安之缓缓坐下,望向马兴禄,露出一个歉意笑容。
马兴禄就仿佛是忽然睡醒了一般,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刚才怎么了?”说着带着几分歉意望向林安之,“岁数大了,精神有些不顶事了,还请大人见谅。”
林安之缓缓道:“马大人,下官便说句不见外的话。”
“林大人请讲。”
林安之微微斟酌,道:“这是公事,但也是马大人的家事。出了这档子事情,原本该马大人自行动手清理,但朝廷见大人迟迟没有动作,这才责令南院督办。林某临行前,司命大人便有命令,让下官便宜行事。”说着,他叹了口气,端起了酒杯,“此事林某不想管,但上峰有令,却不得不管。今日当着大人的面拿了您的属下,便自罚三杯,当做赔罪了。”
话音落下,便连饮两杯,第三杯刚要端起,马兴禄便按住了林安之的手。
“第三杯,便算下官敬林大人的。”马兴禄笑道。
林安之微笑:“请。”
之后的席间便又恢复了开始的热闹,彼此杯盏交错好不欢快。若不是这圆桌旁多出一个空位,只怕没人知道刚才这里有十三个人。
林安之是酒到杯干,饶是酒量不错,也是面红耳赤。
这时候,就见着一个婆姨领着个十五六岁的绿裙姑娘走了进来。
场中诸人自然是见惯风月的人,但见着这姑娘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马兴禄笑道:“听说清雅居来了位曲艺不错的姑娘,今日便请上堂来让林大人点评点评。”
林安之哈哈大笑:“马大人,你这就是找对人了!想那皇城第一才女苏皖,当日可是跪着求我点评来着!”
马兴禄也隐约听说过半雪河上琵琶行的传说,具体如何是不知道,但那琵琶行他却看过,确实是惊才绝艳。
“如此甚好!”
马兴禄朝那婆姨打了个手势,姑娘会意,便开始自弹自唱。
一曲唱罢,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林安之身上。
林安之已然面红耳赤醉眼惺忪,站起身来,走到那姑娘面前。
“小娘子曲功甚好,今日便跟本官回去,让本官好好点评点评。”
这话一出,这姑娘顿时花容失色,那婆姨更是脸色大变。
婆姨赔笑道:“还请大人见谅,这位姑娘是清倌……”
“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林安之冷声喝道。
婆姨又急又恼,只能望向马兴禄。
马兴禄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微笑:“既然林大人看上了,那安排送去便是。”
姑娘满脸通红,垂泪欲滴。却终究没敢出言反抗,只能顺从的上了小轿,被送到了驿馆。
宴席散场已经是傍晚时分,林安之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只能靠侍卫背着上了马车,送回了驿馆。
只是,当他刚被扶着进了院子,便立刻睁开了眼。眼神透彻明亮,全然没有喝醉的样子。
“人呢?”林安之低声问道。
张扬道:“已在房中等候大人。”
林安之快步回到屋里,就见那一袭绿衣的小娘子安静的坐在圆凳上。
见林安之进门,她才站起身,盈盈拜倒在地。
“杨絮,见过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