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见到一位衣着华贵的胡人起身,来到高台边缘,几句话后,台下便是一片山呼海啸。
呐喊声过后,那胡人又寥寥数语,台下依旧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虽然与邱仲之学了三个多月的胡语,但苏和还未达到熟练掌握的程度。
再加上高台离他太远,苏和只能大概听懂些只言片语,结合台下军士们的反应,想来应该是在表彰台下的官兵了。
鼓噪声告一段落,看守奴隶的亲卫便将苏和等人赶到高台下,只见台上那衣着华贵的胡人高声道。
“此次那塔集,不但我们的勇士取得了丰硕的成绩,也有一些奴隶表现的很突出!”
“这些人就是在规定时间后,仍然存活的奴隶!我大赵国历来尊重勇者,不分肤色、不分阶层,只要是英雄好汉,我羯人就会尊崇。”
“按照祖制,只要是在那塔集上活下来的奴隶,一律解除奴籍。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正式成为我大赵国的勇士了!”
‘难道真要释放了我?’
这一次,苏和听得真真切切,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傻傻的呆立在场,反复确认着胡人的语意。
一个懂得晋人语言的胡将,又将石宣的意思翻译了一遍,十几个奴隶顿时喜极而泣。
“好了,回去以后,你们要好自为之。为我大赵国尽心效力,都下去吧!”
“且慢!太子殿下。我这儿还有点儿乐子,让这些脱了奴籍的勇士们欣赏一下再走也不迟嘛!”
“噢?什么乐子?”
石宣疑惑的看向石涛,石涛却笑而不谈,抬起左手招了一招。
随即,广场一边推来一个数丈高的木架,木架上还吊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
十几个军士将木架推到高台前,又将早已准备好的引火之物堆在了木架下方。
“太子殿下,这是我们抓到杀害十四弟的凶手,父王已经命我来处理此事,我打算将这小子点灯祭天,以慰十四弟的在天之灵,你看如何?”
“这……”
石涛不等石宣同意,向前跨出几步,对那木架上的男子大声喝问。
“小贼,好好看看下面这些人,只要你告诉我,谁是你的同伙,我就给你一个痛快,你看怎么样?”
木架上吊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被胡人抓去的邱仲之。
此时,他已被打的遍体鳞伤,没有一丝的生气。
见到邱仲之奄奄一息的样子,苏和心如刀绞,几次想站起身来,终又被理智拉了回去。
邱仲之缓缓睁开肿胀的眼睛,无力的瞥了瞥高台上的石涛,嘴角扬起一道骄傲的弧线。
目光下移,邱仲之眼中一亮,他看到了奴隶中一身民服的苏和。邱仲之张了张嘴,却又羞愧的合了起来。
半个时辰前,当邱仲之看到苏和摔下马来,一瞬间他想到的并不是回去帮忙,而是怕苏和连累到自己。
于是他匆忙打马准备离去,恰巧被维持秩序的亲兵拦住,这才引起了石斌的注意。
被抓住后,胡人在他的包袱里找到了石江盔甲上的金饰,这才坐实了他谋杀皇子的罪行。
所以此刻,邱仲之对苏和充满了无限的愧疚,如果当时他下马回去帮忙,也许就不会被卫兵纠缠,也不用落得这般田地。
与此同时,苏和心里也满是愧疚,两人互望一眼后,邱仲之苦苦一笑,露出惨白的牙齿,转过头冷笑道。
“胡贼,都是爷爷一个人干的!有本事你就把爷爷放下来,咱们按照你们胡人的规矩来场决斗,敢不敢?”
石涛见邱仲之仍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厌恶的摆摆手,示意手下点火。
木材上浇了火油,“轰”的一下爆燃起来,邱仲之一瞬间就被淹没在火海之中。
“道祖爷爷在上,弟子邱仲之死不足惜!但还有一妹名为芝华,今年年方十五,几月前与我失散,请您老人家代为照拂!拜谢啦!拜谢啦!……”
橘红色的火焰里,邱仲之的身影模糊成了一片,但他的声音却如洪钟一般嘹亮,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
‘邱兄,你放心,我记住了。只要是我还活着,就会帮你找回妹妹的。’
苏和知道邱仲之最后喊出的话是对他说的,心里默默的回应。
邱仲之的死,极大触动了苏和。
两人的相识并不愉快,因而从始至终苏和从心底里是瞧不起邱仲之的为人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凡事以自我为中心,欺软怕硬,善于趋利避害的落魄富家子,在到了生死关头,竟然选择了牺牲自己,保全同伴的义举,这极大震撼了苏和的心灵。
‘这是为什么?难道我一直错看了邱兄?’
收下邱仲之的遗愿,苏和在脑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当晚,被赦免的奴隶们便被重新装上牛车,送离了台山行宫。
来时多如牛毛,回时只余一辆。
空荡荡的囚车里只剩下七八个人,但这一次囚人是幸福的。
又是无休止的跋涉,再次醒来时,苏和看到了那座熟悉的营地。
顿丘县的胡人军营,没错,他又被送了回来!
进营后,苏和等人被带到营区深处的一座大帐。营帐里的主官正是半月前与呼延达鲁爆发过冲突的羯人军官。
押送的军士将一卷布帛交在军官手上便匆匆离去,只剩下苏和与几个奴隶直愣愣的杵在营帐里,不知所措。
“今年狩猎的军队真是差劲,竟然活下来这么多的人兽,一群废物!”
军官看完布帛上的内容,直接将其丢在一边,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很快几人就被带离大帐,来到营地边的一处低洼地带。
洼地旁是片树林,里面并没有胡人营地里常见的毡帐,而是七扭八歪的分布着几间木头搭建的简易棚屋。
最大一间棚屋前,露天摆放着一张木桌和几个木墩,一个胖乎乎的家伙正和几个明显不是胡人的军卒玩着挑树棍的游戏。
见到有胡人军士出现,其他晋人立刻恭敬的起身站好。
胖子更是一路小跑迎上了胡人,笑眯眯地将一个小陶罐塞进了带路胡人的手中。
那胡人哈哈一笑,拍拍胖子的肩头,与他耳语几句,便满意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