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锚、登艇、上岸。
当船工们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时,有的人禁不住流下泪来。
宗家人口众多,上岸后几乎把整个三里津堵的水泄不通。
不过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在裴卫的指挥下,女人们生火的生火,做饭的做饭,时间不大,人们就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苏和这边的人虽少,但船工们也是个个不差,特别是他们的捕鱼本事,更是让苏和瞠目。
几网下去,十几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就被捕了上来。
用不着苏和动手,船工们就在夜满贯的张罗下,故意与宗家隔开一段距离,不一会儿,焦香的烤鱼味道也飘了出来。
距离两伙人不远的三里津有间供渡河人歇脚的水棚。三个年轻书生正在棚内喝着热水,啃着胡饼。
其中一位身材微胖的书生深深一嗅,大股烤鱼的香味和菜羹的味道便钻入鼻中,引得他不由吞了一口口水,艳羡的叹道。
“杨兄、熊兄,跟人家相比,咱们可真算是三月不知肉味儿的穷酸腐了!”
“哼,葛兄不要妄自菲薄!我们读的乃是圣贤之书,将来也会辅佐帝王治理天下,此时无鱼又怎能代表一世无肉呢?”
“是啊!葛兄。杨兄说的对,少闻不看也就觉不出来了。”
微胖书生暗叹一声,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又对身旁一高一矮两名书生道。
“杨兄、熊兄,你们此去长安是志在必得。我葛泉就是陪你们绕上一遭,肯定入不了朝廷的法眼。还不如少些路途上的皮肉之苦,在家享个安乐呢!”
微胖书生此话一出,顿时引起身材高挑的书生反感,他腾的一下从地而起,指责道。
“葛泉,你我现在虽不是官身,但也都是州郡察举的候选者,要有个候选者的样子!不然进了都城,会没了我们益州举子的名声。”
“哼,杨曦晨,你是州举的茂才,当然可以趾高气扬了。我只是个郡举的孝廉,可没你那么大的野心。”
“你!”
杨姓书生和葛姓书生互不相让,在水棚里顶起牛来。
这可忙坏了剩下的矮个书生,他一会拉住这个,一会摁下那个,好半天两人才都闭上了嘴。
“杨兄、葛兄,你们都消消气。大家都是同州同郡,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不管将来是谁留用长安,对我们汉中郡都是好事儿,对不对?葛兄。”
矮个书生姓熊名月生,今年刚执弱冠之礼。
他与另外两位书生都是益州汉中郡人氏,三人均为今年益州推举的茂才孝廉,所以结伴而行,前往长安参加察举考试。
三人中杨曦晨的家境最好,在汉中算是大户人家,葛泉次之,熊月生最差。
葛泉见熊月中从中横插一杠,冷哼一声,把头别向一边,不再理会两人。
“葛兄,你要实在不想走路,那江上不是有三条大船,咱们去求求船家,把咱们捎上一段如何?”
“好啊,好啊!”
葛泉一听不用走路,立刻来了精神,吵嚷的就要拉熊月生过去。
“不可!”
杨曦晨见状,连忙出言阻止。
“官家这回察举的规矩你们忘了?”
葛泉一听这话,顿时又蔫儿了下去。
“杨兄,官家只要求我们不得带随行奴仆,自行前往长安,也没说我们路上不能搭别人的船啊!”
“对对,月生说的对,只说不让用自家的,又没说不让用旁人的。走,月生!别管他,咱俩去。”
听了熊月生的话,葛泉一下又兴奋起来,拉着熊月生走出水棚,把杨曦晨晾在了一旁。
杨曦晨愤愤的将水碗撴在几上,扔下几枚铜钱,也跟着两人出了水棚。
几人都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子弟,哪受过用脚板走路的苦。
既然熊月生说的有理,杨曦晨也不再坚持这个鬼规矩,紧紧的跟了上去。
三人先到人数最多的一群人处,葛泉扫了一眼,一下就发现一个衣着鲜亮的年轻人,于是想也不想就迎了上去。
“嗨,你是那些船的船主吗?”
那年轻人见来了三个书生,口气强硬,也不知他们的身份,便点头称是。
“我们是去长安参加岁举的举子。搭你的船歇个脚!”
‘长安?举子?’
年轻人显然是没弄明白书生的意思,转过头看向他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眼珠一转,轻身伏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年轻人恍然点头。
“想搭船可以,一人一贯钱。”
“一贯钱!你想打劫吗?”
葛泉一听这小子张嘴就和他们要一贯钱的天价,顿时暴跳如雷,抬腿就想踢人,被眼尖的熊月生一把拉住。
“哼!几个穷酸,没钱滚远点,小爷心情不好,小心把你们扔到江里喂鱼!”
年轻人话音刚落,他身旁几个家仆模样的汉子就腾的站起,吓的葛泉也不敢再嚣张,连忙远远躲了出去。
“葛兄,咱们是搭人家的船,是求人家,你那么凶干嘛?”
离开那伙人很远,熊月生这才松开了葛泉,不解的埋怨他。
“哼,一帮行商的臭贱民,还敢跟本少爷叫板,这要是在汉中,本少爷早夺了他的船,让他知道什么是士庶有别!”
葛泉这样,熊月生和杨曦晨都摇了摇头,看来这小子是在家乡横行惯了,以为所有的商人都会怕他似的。
士庶有别,他葛泉也至多是个庶族,就敢拿瞧不起庶人的言语来讽刺别人。
这样的人是怎么被举的孝廉,两人心里都腹黑几句,不再搭理他。
碰了一鼻子灰,葛杨二人再不愿动了。
熊月生见状,便向两人道:“杨兄、葛兄,你们先在这里稍候,我去那边碰碰运气。”
杨曦晨知趣的点点头,只有葛泉还不觉悟,又要跟熊月生一起去,被杨曦晨呛了几句,才留在了原地。
三人的情况,苏和早就看在眼里。没上岸前,他就把三里津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哪些人可疑,哪些人又显眼,他心里早有了大概。
二十丈外就是他的身家性命,看似苏和大大咧咧让船工上岸,其实他是外松内紧,一刻也没有松懈过。
见到三人从宗德处又向他们这边过来,苏和便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