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安小区在市中心地段，新居民区的第七小区在远安市北端，出租车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夏楚一直关注车窗之外，从进入新居民区开始，道路明显狭窄脏乱，绿化更是一塌糊涂，街边小摊肆意占地吆喝，店铺的污水随手就泼到了路边。

夏楚是真的长见识了。

他来到远安市后，见到的是繁华市区的高楼大厦，是城外探查区的破败废城，现在眼前又是另一类图景。

一个边远城市就能见人类百态，整个人类领地又该是何等的庞杂。

他面前是第七小区的区门口，别说门禁，连门卫室都空空如也，门卫不知所踪。

大门两侧的墙壁上满是五颜六色的涂鸦，夏楚仔细地看了几眼，发现了不少污言秽语。

这时他身后传来刺耳的噪声，微微侧身，一辆有明显磨损痕迹的漆黑色摩托车飞速驶过。

驾车的是一个赤膊的精壮男青年，其身后挤坐着三个衣服极省布料的女人。最外面那一个裤腰低到露出小半个屁股，回头对夏楚吹了声口哨。

夏楚眉头紧皱，觉得这边的环境不仅和远安小区那边差距很大，甚至还和地下有诸多相似之处。

他畅通无阻地进入小区，因为才早上八点多，接近居民楼的时候，可以清楚地闻到各种早饭的味道。

11号楼2单元101号，他默念了一遍地址，开始寻找11号楼的位置。

很快夏楚就陷入了困境。他发现很多楼是没有楼号的，直到他找见几乎快磨损殆尽的7号楼标识，才意识到这个新居民区的名不副实。

这些明显是经年累月的旧楼，被岁月打磨得尽显狼狈。

而且楼房的排列乱七八糟，难以按楼号顺序寻找，大概是建楼的时候只考虑了节省土地。

夏楚想到问一下小区中的人，但放眼望去，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问路对象。

他只能看到远处十多个服饰怪异，头发五颜六色的少男少女嘻嘻哈哈地走向小区门口，还有在假山旁边的沙堆里管来滚去的两个孩童。

夏楚只能继续往里走，终于在大楼之间的空地上碰到了一群早起唠嗑的老大爷。

根据老大爷们的指路，他才成功来到11号楼楼下，一单元很好辨认，他上了一楼，站在101号房门外，深深地呼吸。

没找到门铃，夏楚动手轻敲了两下看起来就不保险的保险门。

“来了。”屋里传来清亮的女声。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斑白的中年妇女，相貌普通，身材偏高，微微发福。面色虽枯槁，但脸庞却很干净。

“你好。”夏楚点头，轻声道。

“你是？”中年妇女退后一步，谨慎戒备地询问。

“我是王墨的朋友，受她所托，来照顾她的家人。”夏楚说明来意，反问道，“请问你是王墨的妈妈么？”

中年妇女呆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邀请他进屋，关门回头时，已红了眼眶。

她平复情绪，缓声道，“我是王墨的妈妈，她…她……”

“她已经走了。”夏楚狠下心来，知道这句话是早晚都要说的。

王墨的母亲闻言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坐下后将头埋在双手间，无声地耸动肩膀，良久才传来低沉地抽噎声。

被屋内悲伤的气氛所染，夏楚垂首缄默，两行清泪无声滴落，怀念不久前生离死别的故友。

“六年两个月零七天啊……”王墨妈妈哭诉了一声，然后便是不间断地嚎啕大哭。

夏楚不好多看她痛苦的样子，压抑住悲伤的情绪，观察起王墨家人的住所。

脚下是空间狭小的客厅，紧连着容纳两人都嫌挤的厨房，左手边能看到两间卧室，右手边有一间卫生间。

夏楚大概地估计了一下房间的布局，判断这个房子80平左右的样子。就算只有一老一少两人居住，也不宽敞。

而且看裂纹众多的墙泥和简单破旧的陈设，她们在经济上肯定也很拮据。

王墨的妈妈哭了很久，等到她控制住自己，才满脸泪痕的招呼夏楚坐下。

“孩子，可以和我讲讲她的事么？”

夏楚想了想，只觉得回忆如潮，痛穿心肺，实在不知从哪里讲起。

他决定长话短说，详细的内容留待以后慢慢再叙，免得牵扯出王墨妈妈更多的伤感，“她在下面开了一家酒馆，我是他的员工，五六年来一直受她照顾。”

“不久前地下……不久前她感染加剧，没有痛苦地走了。”夏楚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不想她知道王墨是被迫自杀，“她通过之前待过的组织，让我有了上来的机会，且死前托付我好好照顾您，还有她的女儿。”

王墨妈妈低头静默了很久，才嗓音沙哑地说道，“其实我知道她出事了，她在地下给军方工作赚的钱，军方都会寄到我这里，前阵子这份钱就断了。”

原来她早就猜到了女儿的死，想必之前也早已痛哭流涕了很多次了，所以这次消息证实后，有心理准备的她才能镇定下来。

夏楚拿出照片递给她，“这是她给我的，可以证实我的话。”

王墨妈妈脸带缅怀与悲痛之色地看着照片，收好后擦汗眼泪，柔声问夏楚，“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楚，阿姨。”

“唉，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王墨妈妈叹了口气，关切地问道，“是一个人来的地上么？”

“对的。”夏楚感慨地笑了笑，“我父母早就去世了，多年来我和王墨相依为命。”

“你俩的关系是？”

“朋友或者姐弟吧。”夏楚微笑应答。

王墨妈妈恍然地点点头，再看夏楚时愈发亲切，她又抹了一把眼泪，问道，“这世道，你来地上生活不易吧，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还没等夏楚回话，她又补了一句，“有困难和阿姨讲，不要不好意思。”

夏楚心下温暖，笑容灿烂地重复之前的话，“我不是来找您帮忙的，是来照顾您，照顾王墨的女儿的。”

“我现在是一名进化者，在环保局工作。”

“是嘛！”王墨妈妈很是吃惊，“进化者可了不得，现在都是你们的进化者的时代了。”

“我才刚刚成为进化者，不过……”夏楚环视屋子，又转回头郑重地说道，“我有能力照顾你们，我会让你们的日子好起来。”

“孩子，别这样。”王墨妈妈不迭摆手，“你才来地上不久，而且你们进化者花销很大的，墨墨那时候就总哭穷，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料理好。”

很温和亲切的长辈，夏楚在心里暗暗评价。

他也不多客气，只是说了句“您放心吧。”

“孩子你多大啦。”

“我十八，您叫我小夏就好。”夏楚认真地回答完，又说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你不嫌弃的话，就叫我王姨吧。”她说完起身走进厨房，端出来一盆水果，“吃水果吧小夏，难为你大早上就跑来。”

这话让夏楚心感无奈，“其实早就该来了，可惜碰上了局里的任务，耽搁了很多天。”

“人来了就好。”王姨递给夏楚卖相最好的苹果，“这年头背信弃义的人多了去了，你能来看我们就已经很难得了。”

夏楚咬了口苹果，说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日子过得还好么？”

“挺好的，你不用费心。”王姨开朗地笑道，“虽然看起来挺拮据的，但就我和孙女，开销不大。我每天下午都去给人家做保洁，日子都能过下去。”

夏楚没察觉到“孙女”这个称呼的奇怪，放下苹果继续问道，“王墨的孩子呢，不在家么？”

“你来得不巧，小沫正好去上学了。”王姨又递给他唯一一个橙子，“她中午放学会回家的，小夏你不要走了，留在家里吃饭，也让她认识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