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纵马又是行了几里,终是遇到一缕缕炊烟在远处山坳间升起。
“是村子!”赵隶脸上顿时一喜。身旁的秦广义也是把沉重的心思往心底放了放,笑意充斥眉宇间。毕竟没有什么事能比吃上一顿饱饭更让二人开心的了。
“架!”
“架!”
两声轻喝,无影寻踪载着两人甩开蹄子,疾驰向升起炊烟的村子。
“吁~”临近村子,赵隶赶忙勒马,身后秦广义亦是随之而停。
正是晌午食饭之时,路上并无几人,两人下马后就在村子路上,牵马而行。终于,前方多出一名扛着耙的农汉。一身热气腾腾,显然刚从田间忙完回来。此时正值春耕,因此这样的场景不少,赵隶一路上见过许多。
“老哥,老哥。我二人路过,能否讨口吃的?放心,我有钱。”赵隶连忙上前,脸上堆笑道。
那农汉一身粗布,脚下满是泥土,看着眼前牵马配剑的两名男子有些不安,但打量一番,见于自己说话的男子一脸和气,实不像那些匪气十足的游侠后,这才腼腆的咧嘴笑了笑,“赶路没了干粮是不?行行行!跟俺走,正好俺家婆姨做好饭等俺嘞。”
三人聊着天,笑呵呵的往这汉子家里走去。路上他们互通了姓名,赵隶也知道,这人叫牛田,家里尚有一妻一子一女,女儿已经出嫁了。儿子读村里的私塾,晌午不回家,因此只剩下一个妻子在家。
“牛老哥,给你添麻烦了啊……”赵隶笑着道。
“嗨!卢老弟哪里的话,左右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牛田这汉子熟络之后,也是有些豪气。
几人又是笑了笑,转眼便来到了牛田家里。与普通村户一样,几间茅屋,用篱笆围起一个不大的院子,这便是个家了。
“卢老弟,你俩把马拴在院内,俺去招呼一下。”睡着,牛田红光满面的大步走了进去,边走边喊“婆姨!婆姨!家里来客了,快去添些饭食,加些碗筷。”
听到呼喊,升着炊烟的那间茅屋里走出一妇女,粗糙脸庞,一身麻衣上有几个布丁,标准的农妇样子。
出门见到牵马的赵隶与秦广义后也是一愣,当她见到两人腰间的铁剑后,眼神突的一慌,急忙走到牛田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二人。
牛田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随意摆摆手,示意妇人进屋。见罢,那妇人只好满脸犹豫,一步三挪的走进屋内。
然后牛田在院里支起一张木桌,应当是常年磨损,木桌稍稍一动便吱呀作响。牛田有些羞涩的挠挠头,转身拎来几只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小凳,这才笑着招呼道“卢老弟,秦老哥,来来,坐下说话。”
两人也不拘谨,笑着上前,三人坐定,便开始笑着聊了起来。其实多是牛田在讲,二人在听,听他说什么今年的气候,雨水,多是地里边的事。不过也是,难道你能指望一个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张口闭口就是之乎者也吗?
很快,那妇人端着小盆走了出来,低着头也不敢说话,唯唯诺诺的把手中的腌菜端上桌,她生怕这寒酸的腌菜被这带剑的两个武者嫌弃,从而动怒。因此端菜时是再也小心翼翼不过。
赵隶看出了妇人的窘境,待她放好这盆腌菜好,低声道“多谢大嫂。”
那妇人一愣,脸皮涨红。赶忙摆摆手,快步走至屋内。
一旁的牛田笑了笑,“俺婆姨没见过世面,见笑了。”
“哪会。”赵隶摇头笑道。
不多时,这妇人再次走出,左手托着一大盆面条,右手拿着碗筷。放下之后,快步离去。女子不上桌,赵隶还是知道这点的,当有不熟悉的外客时,女子是不被允许上桌吃饭的,只能在灶前或者屋内进食。
“来来来!腌菜面条,不是什么好东西,二位不要嫌弃啊。”牛田说着,拿起碗,开始分面。
看着递到眼前的大碗,白溜溜的面条夹杂几根青菜,上面盖着一层翠绿的腌菜,让赵隶食指大动。端起大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几碗下肚,一大盆面条便空了。
“老弟等着啊,俺让婆姨再去做些,”见赵隶二人不但没有嫌弃,反而吃的很是快意,牛田自是满心欢喜。
赵隶连忙拉住牛田的胳膊,“老哥,真的够了……吃不下了。”
被赵隶拉住的牛田见此,摇摇头道“那俺去给你拿些炊饼,路上总得有点吃食嘛。哎呀,不要在婆妈了,几张饼子的事。”说着,牛田不顾拉扯,起身走进屋内。
没一会,赵隶便听到屋内传出那妇人的惊呼声,随后又是一静。赵隶看了看秦广义,皆是有些尴尬。
“给给给,老弟拿着。”牛田大步走出来,递上一大摞炊饼,不由分手塞进赵隶手中。
看着手中的炊饼,赵隶愣了愣,拿出几两碎银,递过去,“老哥,这些钱,你拿着。”
看着赵隶手中的碎银,牛田先是一愣,乖乖嘞,是银子吧?随后就是一怒,“咋地!俺请你吃饭是图你银子不成?赶紧拿走!拿走!”
见牛田这汉子,黢黑的脸庞有些发红,显然是真生气了,赵隶突然发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就这不给,他也不安,这时,秦广义上前,接过碎银道“牛老弟,谁说是图银子了?只是这银子对我二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对老弟你,可是有用的很,拿着,给弟妹扯块布,孩子不是在私塾?给他买点笔纸什么的,拿着吧,要不然我俩也不安心。”
牛田词穷了,脸上一阵黑一阵红,半天憋不出什么,这时秦广义把碎银塞进牛田手中,带着假装来的怒气道“你要是不拿,就是看不起我俩,觉得我俩游侠的钱不干净,是不?”
“没没没,哪能嘞!”牛田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见此秦广义笑了笑,“那我俩就走了,不叨扰老弟了。”
“唉……唉。”牛田手里攥着银钱,呐呐道。
于是赵隶与秦广义二人不再赘言,转身牵马离去。
“路上小心啀……”身后传来牛田的喊声。赵隶举手摆了摆,掂着炊饼大步离去。
倒是听到喊声,屋内的妇人走了出来,看着离去的赵隶二人,轻轻送了口气,来到丈夫身边,还没说话,就看到他手中的碎银。顿时一愣,半辈子没有怎么急过的妇女此时脸上满是焦虑,“你……你……怎能拿人家银钱哩?咱又不图人家钱……咱……”
牛田此时也是臊得慌,红着脸呐呐道“俺也没要……是……是他们非要给的……”
“快些去,追上人家,把银钱给人家。”妇人急的团团转。
多少年了,见惯了自己婆姨唯唯诺诺,对谁都温顺的样子,此时却是像极惊慌失措的兔子,牛田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暖流,这个庄稼汉做了半辈子都没做过的动作,大大方方的把妇人搂在怀里,低声道“没事的……一会俺进趟城给你扯块布,做件衣裳。给咱娃买点纸笔。这辈子跟着俺,苦了你了。”
那妇人被岁月摧残的眉眼间突地生出一丝少女的娇羞,连忙挣脱汉子的怀抱,嘟囔了句“大白天的,被人看见咋办。不害臊……”说着红着脸,走到桌子旁开始收拾。
而牛田就这么揣着碎银,站在院中望着自家婆姨,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