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很大，震动也很大。

这座新起的楼，摇摇欲坠。

木屑四散，化为尘埃。

三层楼，变成了两层楼。

荃强行越境打开的域，被这道落雷，击碎了。

余波冲击将她撞飞了出去，而手中那个发光的盒子，却在空中几次变换了方向。

最终，不甘心的落到了一只手中。

白衣、白发、白帽、白面具，肤如凝脂，不见血色。

而这个盒子，最终被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上。

这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眉宇之间，竟与楚小安有三分相像。

男子只是很随意的用三根手指捏着似乎有些战栗不安的盒子，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随手丢到了身后。

在他身后，凭空出现了一条一人高的漆黑裂缝，像一张大嘴，吞食了那个盒子。

男人的目光先是移到了不厌身上，没有一点表情。

不厌迎着这道目光，怒视回击。

然后她便喷出了一口鲜血，被莫名的力量击飞了出去，撞在了梁柱上。

男人依旧面无表情，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将视线停在了楚小安身上。

他飘了过去。

之所以说飘，是因为自始至终，这个男人都是浮在空中的。

他的双脚离地板只有一尺的距离，却始终保持着一尺的距离。

他靠近了楚小安，居高临下的盯着这个晕死过去的少年。

他的眉毛，竟然动了。

他的眼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情绪。

只是瞬间，这一丝的情绪便消散了。

他抬起手，手腕上带着一个微微泛着白光的手环。

手环的微光似呼吸一样闪动起来。

楚小安整个人凭空而起，横在了他面前。

他时而端详着，时而思索着，时而情绪浮上脸，时而又消散掉。

这个男人，像极了一位正在端详着自己未完成的作品的工艺大师。

明明这个作品已经趋于完美了，但在大师眼中，总是缺少一丝味道。

没有那一味，便意味着是失败的作品。

既然失败了，那就该毁了。

男人动了动手指，楚小安整个人便竖了起来。

他的指腹已经碰触到了楚小安的额头。

那个光块投射出来的地方。

只要男人动一动念头，楚小安的额头便会多出一个空洞。

但他没有这样做，只是将目光又移到了不厌身上。

他只是又看了她一眼，晕倒的不厌就醒了过来。

不厌发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意识的控制，飘到了那个男人面前。

男人盯着她。

她也盯着男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这里。

楚小刀。

他一直呆在楼下，也一直在等待。

直到那道雷落到这座楼上，他知道，那个男人出现了。

但是他还是在等。

他不能太贸然，也不能太小心。

他要做的是在合适的时候，让那个男人看见他。

于是这个男人现在就看到了他。

他却不敢直视这个男人。

不需要直视，他也知道这个男人在看着他，看着他身体的每一处。

甚至自己的心跳，也赤裸裸的被展示在了这个男人面前。

“楚小刀。”

男人叫出了他的名字，让他的心跳剧烈的加速，血液沸腾，整个人都狂热起来。

他连忙压抑住内心的躁动，待心情平静了些，才躬身回应道。

“上人，是我。”

上人，是楚小刀对男人的尊称。

有资格喊出这两个字的人，本来就不多。

“你，做的不好。”

那个男人没有露出不满意的情绪，但是楚小刀知道，上人是真的不满意。

上人喜怒不形于色。

上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上人，我尽力了。”

楚小刀低着头，心中什么都不敢想。

“虽不好，却也是做了。”

男人眨了一下眼，目光看向楚小安，口中却问着楚小刀。

“你想要什么。”

听到男人这么说，楚小刀心中暗喜。

于是他不加犹豫的说道。

“朱洛的命。”

男人像是早已知道他会这么说，于是回道。

“她开始那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命了。”

砰！

楚小刀双膝落地，竟然给男人跪下了。

“请上人赐命。”

男人见他这样，静静地看了他几个呼吸，然后平静的说道。

“待议。”

楚小刀虽然等的不是这两个字，但男人能这么说，那就是还有余地。

他便不再说话，向男人磕了一个头，起了身，低着头站在一旁。

现在，已经没有他的事了。

他这里刚结束，那边的荃已经醒了。

荃的身体，虽然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她自己知道，自己已经千疮百孔了。

确切来说，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她自然看到了那个漂浮在空中的男人。

她并没有楚小刀那样对男人恭恭敬敬，相反的，她对男人露出了不屑。

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但是她依旧露出了这样的眼神。

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符合约定的规则，没有逾越半分。

既然在规则内，那这个男人就不可能把她怎样。

最终，男人没有说什么，她也没有说什么。

男人的目光最终还是停在了楚小安身上，确切的来说是停在了他腰后的那把断刀上。

他要看这把刀，刀便自己飞了出来，悬在了他面前。

他知道这把刀，也知道这材质的刀一共有九把。

他还知道这九把刀，出自一个人的手。

他甚至还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也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他还知道刀背后的那个叫无迹的组织。

忽然，男人莫名冷笑一声，不屑的吐出两个字。

“无趣。”

停了一下，似乎觉得不满足，便又吐出两个字。

“幼稚。”

随着两个字的吐出，断刀飞出了天赐楼，飞向了天空，飞入了风雪，消失不见了。

男人再一次将目光移到了楚小安身上。

又是两个字蹦了出来。

“失败。”

他手指微动，再一次贴上了楚小安的额头。

只是方要动了念头，身体却本能的警惕起来。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的身形骤然出现在十步之外。

留在这里的，残影渐渐消散。

场内那个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的清秀男子，与通体雪白的那个女子，一左一右护在了男人身边。

男人看向不厌，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她。

毕竟男人在她手中，察觉到了一股可以威胁到他的东西。

不厌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支配权。

此时的她，双手捧着一个扁平的盒子，盒子很小。

盒子是打开的，里面有一个东西泛着黑光。

真正威胁到那个男人的，就是盒子中的这个东西。

与其说是这东西泛着黑光，倒不如说是这个东西，正在源源不断的吞噬着周围空间内的光。

贪婪的吞噬。

男人认得这个东西，既然在不厌手中，他也知道是谁的了。

他有些生气了。

不是因为这个东西给他带来了威胁。

而是这个东西背后的主人。

只要一想到他，就会生气。

盒中的东西所带来的效果出乎不厌的意料，她没想到，这东西真的如它的主人所言，立竿见影。

但是她也知道，这个东西，只是一个震慑。

或许这个东西可以毁天灭地，也或许这个东西就是平平常常的奇物。

但是现在，此时，此地，面对此人。

这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震慑。

所以不厌早已想好了退路。

“我要带他走。”

他，自然是楚小安。

她要救走他。

而他要杀了他。

所以她与他依旧是对立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但在楚小刀感觉不到。

他感觉到的是另外一种东西，时间的停滞。

他甚至看到了天上的落雪，都停滞在了了他们上空。。

就像这座楼，特意用天上的霜雪，堆砌了一个顶。

恍然间，他才发觉，原来自己连呼吸、连心跳，都停滞了。

但是他还活着。

至少他的意识，还是活着的。

时间停滞了，所以除了那个男人，没有人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

也或许因为时间停滞了，所以时间也停止了。

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间。

男人开口了。

“可以。”

时间恢复了正常，，那个霜雪堆砌的楼顶，纷纷又被吹入天空。

不厌落到了地上。

楚小安也落到了地上。

不厌抱住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荃，在荃的微笑以对中，带着楚小安离开了。

他们走的如此干脆，什么话语都没有留下。

男人看着他们离开，不说话，也无动作。

直到他再也捕捉不到他们的踪迹。

他确定了一下，自己真的很生气。

于是他的身体轻轻落下，双脚触地。

确切来说是双脚落到了地板上。

这一刹那，地板被碰触的地方，开始融化。

像烈日照耀下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模样快速融化。

只是这座天赐楼，融出的不是雪水，而是星尘。

星尘存在的时间很短，眨眼间便纷纷化作霜雪，被风吹荡着。

这座天赐楼，就这样消失了。

不但天赐楼消失了，以这座天赐楼为中心，方圆百丈内所有的东西，都成为星光化出的霜雪，弥散于天空。

房屋、器具、草木、石矿。

还剩下的，只有人，满满的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