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握着刀摆了个起手式,张队长脸颊倒是微微动了动,露出了不屑。
这姿势、这手法,身体漏洞百出,甚至还不如一个修武的初学者。
“我没有时间与你耗在这里,刀给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他忽然用手指掏了掏耳朵,然后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他抬起手,一口气射完了所有的弩箭,而目标,是楚小安的腿。
很幸运,在楚小安胡乱的挥刀格挡的间隙,仍旧有两根钉在了他的左腿上。
剧烈的痛感,让他的额头渗出的汗水。
这弩箭,果真是有改造过,自己这左腿,怕是要废了。
“刀给我。”
张队长随手将弩丢到一旁,而百辟刀又被提了起来。
给?
还是不给?
楚小安根本没有去浪费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给与不给,结局都是要死的。
不给,还尚能苟延残喘。
手起,刀落。
却被楚小安挡下了。
“罢了,你还是去死吧。”
手起,刀又落。
再次被楚小安挡下了。
只是他的双手,被震的虎口破裂,那把刀,跌落了出去。
“好了,去陪你可怜的姐姐吧。”
手再起,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张队长看到楚小安在笑。
不是吓得失去理智的那种笑,也不是生命垂危那种绝望的笑。
而是嘲笑。
明明要死的人,竟然嘲笑自己?
只是迟疑了一下,也只是这一下迟疑。
一把剑,从他的脖子冒了出来。
剑很薄,借着月光,在剑刃上映出了他惊慌的表情。
他机械一般的扭动了身体。
他的脖子,也跟着身体转了半圈。
他想看清楚身后人的模样。
可是直到他的脑袋从身体上脱落下来,跌在地上,滚动了几圈,他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模样。
因为他的身后,本来就没有人。
剑是突然出现的,就好像这把剑本来就长在那里。
没有划破长空,没有龙吟,没有一道闪光。
什么都没有。
这把剑,便突然出现在了张队长的脖子上。
楚小安亲眼目的了这一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他完全没有在意这种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因为他看到了这把剑,看到了剑的主人。
那个突然出现在城墙上的人,背着月光,看不清模样。
但究竟剑的主人,与这把剑,哪个先出现的,楚小安便十分不确定了。
不管怎样,他活下来了。
之所以对张队长的嘲笑,是因为在最后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话本里经常见到的结局。
坏人,总是死于话多。
然后,便真的如同话本中所言。
坏人,真的死于话多了。
他刚准备向那位救命恩人道声谢,谁知刚刚张开口。
剑消失了,城墙上剑的主人,也消失了。
他们的出现,前后只有几个呼吸的功夫。
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楚小安躺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天上的月,出神了好久。
直到左腿刺骨的痛将他的注意力拉扯会来。
他看着小腿上两根短短的箭尾,想哭,又想笑。
他忍着痛,在地上艰难的翻滚了三圈,先是将那把刀重新窝在了手上。
他本想以刀化拐,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谁知刀入石板,沉了下去。
一个踉跄,他还是跌倒了。
刀太锋利了,也并完全是一件好事情。
他只能有忍着痛,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然后从地上摸了三根长短差不多,相对来说比较粗的树枝,然后用手抓紧了些,当做一根拐棍,将身体撑了起来。
最后,他才又吃力的拔出插入石板的刀,这才喘着粗气,看着依旧站立在那里的张队长。
原来一个人被斩首后,是这个样子的。
楚小安忍着腹内的恶心,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他再次被张队长手上那枚指环所吸引,于是竟忍不住凑近了些。
这一看,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指环,像一只贪婪的小怪兽,正在吸食着张队长的血肉。
他分明看到,淡淡的血丝,缓缓地被吸取到指环内,而这指环像是得到了血肉的滋养,越发散发起光泽来。
难怪这张队长,即便被他的长刀刺穿了身体,也没有流出一点血。
这指环,不但光泽诱人,也有着一种魔力,催动着楚小安的内心开始躁动起来。
他很想伸手将这枚指环取下来。
但是手中的刀,却透过手臂传来阵阵凉意,将这股躁动压制下来。
他扭过头,不敢再直视指环,然后他看到了地上的人头。
张队长正看着他,嘴角还挂着笑。
这一次,真的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却再次因为左腿的剧痛摔倒在地。
而这一次,他的头磕到了地面,晕厥过去。
万幸,这一次,他没有做些什么奇怪的梦。
因为当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两只手臂被展开,用绳索困在了架子上,丝丝冰凉从他的背后传来。
两只腿,并在一起,被另一根绳索绕了几圈,连同颈部的那条,共同汇聚在了身后。
绳索被勒的很紧,让他呼吸都有些吃力。
他先是察觉自己正被五花大绑捆在架子上,然后才察觉那把刀,竟然还被握在自己手中。
最后,他才观察起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阴暗的房间,阴暗却不潮湿,甚至来说有些干燥。
而四周是封闭的,连扇窗户都没有,只剩下一道铁门,铁门外黑洞洞的,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周围没有火把,却有价格不菲的木萤灯。
这是天成坊的商品,以特殊技法将金属与木萤石结合,再用特制粉末点燃烘烤,加热后,木萤灯可在十个时辰内长明不灭,只需要四盏灯,便可让一方大屋,明如白日。
如果再掺杂一些寒粉剂,木萤灯还可散出寒气,供屋内清凉。
而这一间小屋子,却有两盏木萤灯。
奢侈,真是奢侈。
楚小安感慨着。
这间屋子,明显不在地上,极大可能是一间密室。
而这间屋子,三面靠墙的位置,有三张小桌子,桌子上堆满了各种他见过或没有见过的东西,整整齐齐的被码放在那里。
自己,被束缚的地方,也是十分干净整齐,所以这不是一件囚室。
既然不是囚室,那他也不是囚犯了。
屋子正中央,摆放了一张钢铁铸造而成的桌子。
而贴桌子上有五个铁圈,像要束缚住什么东西。
再细细看了看这铁桌子,楚小安忽然觉得,像极了麻将中那张五条。
只是这五条,是横刻着的。
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声音很轻,他还是听到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阵吱呀吱呀的怪声。
像是生锈的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
声音走到门口,然后戛然而止。
门被推开了,楚小安看到了三个人。
两名府兵抬着一个被苎麻布包裹的东西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而在他们身后,是一个女人。
一个头上裹着黑头巾,身上围着襜衣的女人。
女人左臂下夹着一个皮卷袋子,右手提着一个一个不小的铁皮桶。
铁皮桶底有些黝黑,像被火烧过一样。
吱呀吱呀的声音,便是从这个铁皮桶上传来的。
女人发现了楚小安在看她,却只是简单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指挥着两名府兵将那个被苎麻布包裹的东西扔到了钢铁床上。
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人。
这个人楚小安还认识,竟然是那个头都掉了的张队长。
只是那个明明离开了身子的头,此时竟然又长在了身体上。
楚小安再仔细看去,才发现这张队长的身体上,满满都是粘稠的液体。
而在张队长的脖颈处,就是那道让他的头与身体分家的断口处,黑色的液体粘稠度更胜一筹。
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开始在这间屋子中弥漫开来。
两名府兵用钢铁床上的铁圈,分别圈住了这个早已死去张队长的脖颈、四肢。
然后在那个女人不耐烦的催促下,逃似得离开了。
门被哐当一声关闭了,女人板着一张脸走到钢铁床旁,将铁皮桶随手丢在了地上,然后从身上摸出了一副手套,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话。
“知道这是哪里吗?”
楚小安先是一愣,然后有些不确定的应道。
“城主府?”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看到了那两名府兵。他认得府兵的兵甲服,那是城主府特有的,轻便、结实。
当然,兵是城主府的兵,但此地,不一定真的就是城主府。
然而那女人倒是夸赞起他。
“眼力不错,这里的确是城主府,这里是内府,是不能见光的地方。”
女人自顾自的说这话,眼睛却没有向他看一眼。
女人的眼睛,一直停留在陈队长那具尸体上。
在她眼中,死人,可比活人要有意思多了。
“当然,木萤石的光,倒也算一种光。”
她自以为说着俏皮的话,但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俏皮的模样。
楚小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女人却忽然转过头,终于看向了他,开口说道。
“我是燕岚,城主府的女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