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蛋,还未到时候。”
徐冯镭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复杂的目光落在那枚石蛋上,继续说道。
“麒麟蛋与寻常家禽牲口之卵有所不同,不着暖气,不需畜力。吸取的是天地灵气,抑或是吸收那传说中,天衍六道中的大道之气。”
感情人家还是个妖中哪吒?
“此物于我派已存放三百年之久,当年的掌门侥幸于一处深潭探险,受那千岁龟仙所托,带回宗门,据说那时已经是这番摸样了。三百年,我派用灵气供养亦不能促进半分,端是一个油盐不进。”
张杰还挺好奇的,当年那位掌门是怎么分辨出这是麒麟蛋的?搞不好人家真的就是一块石头疙瘩呢?就这样让御兽门老母鸡似的捂了三百年?
要真是这样可太惨了。
而那徐冯镭仿佛有读心术似的,莫名其妙地就接上了张杰的自问。
“至于我御兽门为何肯定此物即为麒麟蛋,皆因本门的伴生兽,都会从这枚石蛋上感受到妖族特有的气息,小青,我这话可对?”
只见那徐炎青怀朝着怀里那狐狸嘀咕了几句,这只通体雪白,不着杂色的小小狐狸便直起了脑袋,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那石蛋,同时带着疑惑地瞥向张杰后,轻声低吟。
“师伯说的对,可也不知是小白睡迷糊了还是怎得,说这蛋,比之前的瑞兽威势要强上不少,几近那神兽之气。”
张杰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后兜里的牛皮手表,心理的那一丝侥幸也瞬间荡然无存,妖气果然是通用的,即便是御兽门的伴生兽,也会天生感应妖气。这应该是妖族的本性,就跟老鼠生来会打洞是一个道理。
像这次就差点暴露了不说,这么危险的东西必须抽个空处理了。毕竟不是每次都有这么一颗蛋来给他打掩护的,今天若不是有这石头疙瘩在场,这小狐狸不得把张杰的底子都给掀开来?
“哦?妖气见长?这都几百年了,还没出现过这种异象……”
显然这个突发情况让小老头有些后悔做出外送的决定了,他的眉头紧皱,快步地左右绕着,多看了几圈那麒麟蛋。那一对白眉纠出了数道曲折,一双老手举起又放下,还不住地叹气。
“这可如何是好,为何在这会儿出现转机,这可是麒麟蛋啊,要是孵出来了,我御兽门甚至能比肩昆仑山……”
正所谓关心则乱,徐冯镭此时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麒麟蛋上,一双老手像是贴在了石头疙瘩上似的,都不肯动弹半分。以至于就连内心里的小九九都不自觉地说了出来,让张杰和蓝阳听了个遍。
“师伯!”
徐炎翎上前一步,拽住了小老头的胳膊,轻声说道。
“这麒麟蛋,送了也就送了吧。几百年了,我御兽门费尽心思都没有任何动静,若非是有缘无份,想必也不如此吧。”
这西装小伙一点压抑声音的意思都没有,显然是说给张杰和蓝阳听的,姿态做的倒是足了,行为也极具欺骗性,很容易让别人误以为他是个随缘而平和的修士子弟。
得亏前几天呈梦莹和侯雪峰变相得给二人来了一剂预防针,此时都对这台面话有了不低的免疫力。蓝阳更是站起了身,朝着那有些失神的徐冯镭拱了拱手,不亢不卑地说道。
“莫说这麒麟蛋,就连前几个礼,我这小梦庄都是不会收的。小辈斗胆替我家大师兄说一句,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小梦庄没做多少贡献,若是几位都是冲着那猫妖来的,请自行方便就好。我小梦庄穷是穷了些,但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宗门,受不起这大礼。”
想不到这平时看起来愣愣的小子,说起场面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张杰暗地里朝蓝阳竖了个大拇指,也没管他看没看见。
可没想到那徐冯镭听到这话,猛地一瞪眼,冷哼一声甩开了徐炎翎搀扶着的双手,眼眶周围浮上了一层红润之色,整个人的表情也僵硬了几分。
“我御兽门岂是言而无信之人!我痴长你几岁,故以老道自称,想不到还不如你这小辈的道心稳固!不过是麒麟蛋出现了转机,我居然都生出了食言的念头,此般心性,谈何修炼,谈何辈分!当惩!当罚!”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小老头平举起右手,略微一抖,那宽长的袖口就在小臂上缠了两圈,紧实地裹了上去。这手掌半曲,于手背微微拱起一个弧度之后,毫不犹豫地印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啪!”的一声响动,光是听这声音,就像敲打皮鼓一般夸张。不说那离得远了的张杰和蓝阳,就连最近的徐炎翎都没反应过来,这小老头就当着四个年轻人的面,结结实实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小梦庄的一派二人还在目瞪口呆,御兽门的子弟却先反应了过来,一旁的徐炎青也不打瞌睡了,一双眼睛睁得圆整,怀里的狐狸也算机灵,直接跳到了一旁的铁椅子上,只听二人惊声叫道。
“师伯!”
“师伯!”
两兄妹异口同声,却见那徐冯镭一手捂着胸口半弓着背,朝着徐炎翎摆了摆余下的那只手,沙哑着嗓子说道。
“当受,这罚我当受,我御兽门贵为华夏三大门,言出必行!更别说我身为长老,怎能于小辈面前做出这般表率!若不受这罚,我于心难安,死后也没有颜面去见那列祖列宗!”
张杰和蓝阳对视了一眼,虽然依旧有些迷茫,张杰甚至觉得这小老头莫不是脑袋有问题,但这也不妨碍二人对其生出尊敬之心。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说来简单,做到的人却没有几个。
“说回正事,这位……蓝道友,我徐冯镭这番,受教了!”
这徐冯镭红着眼睛,还没挺直腰板,就硬撑着朝蓝阳抱了个拳,表情甚是坚毅。
张杰甚至看到一缕鼻血,如涓涓细流一般从他鼻孔之中缓缓淌出,这小老头愣是没腾出手去擦掉,就这样任由其滴落在素色的长袍上,看上去异常扎眼。
老实说,看小老头这般凄惨的摸样,张杰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要是被他们知道,这妖气来源是自己怀里那都不带走的破手表。怕不是得把他吊起来,就照着徐冯镭自残的力道,先来个十八掌的套餐再说。
“您客气了,客气了……”
这小老头或许刻薄了些,但此时蓝阳和张杰对他的感官都还算不差,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些。
“在下实在想不清,贵派为何送出这般大礼?这猫妖既是御兽门之物,我小梦庄自不会夺人所爱。”
徐冯镭拿出纸巾,随便擦了擦那惹眼的血迹,这才轻声说道。
“这事说来……实不相瞒,我御兽门不喜欠人情之事,修士自当醉心于大道,能用俗物打发走的关系,我御兽门自然不会费心思去交往。小梦庄与我御兽门相交甚浅,自然……”
张杰听到这里,不自觉地砸了咂嘴——听听,多土豪的言论,典型的钞票换时间,怕不是修士界里的微软,资产上的比尔盖茨。
“这话多有冒犯,但也是我的想法,若是能用俗物打发,自然不配与我派相交。”
徐冯镭笑得有些惭愧,他在徐炎翎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继续说道。
“小梦庄无愧于古术八大派之一,新生代的传人亦有如此稳固之道心,不为钱财动心,也不为俗物所诱,实乃贵派之福。”
好话谁都爱听,这道理什么时候都适用,眼看着才不过两句话,就把蓝阳捧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直乐呵。
张杰正这样想着呢,谁知这徐冯镭话锋一转,又朝他说道。
“这位道友同样非同寻常,顶上三火明灭流转,想必也是修炼了小梦庄独有的内门法术吧?修魂练魄的派系,如今仅此一家,还望道友抓紧时间,即便再长的阳寿,若是不能与天同齐,那又有俗人有何区别呢。”
这话说的有些门道,暗示了他对小梦庄之法的了解,虽然有些好奇,可张杰也不好意思问,只好点头示意明了。
“至于这礼品,我御兽门是断然不会收回的。还望贵派不计前嫌,收下此物吧。”
徐冯镭深深地朝着二人鞠了一躬,顿时让蓝阳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吃软不成硬,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打铁还需趁热的道理谁都懂,只见原本就没说多少话的徐炎青上前几步,有样学样地朝着二人鞠了个躬,轻声细语地说道。
“还请道友收下此礼,勿让我师伯食了言,做那宗门的罪人。”
无奈的蓝阳朝张杰看了一眼,对方却回了一个‘你自己拿捏’的表情,这毕竟是小梦庄的客人,张杰最多不过一个客卿,要是替蓝阳做了决定,那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而这眼神,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我就代替大师兄,收下你们的四份礼物了。”
“好!甚好……噗!”
徐冯镭刚直起身子,大气都还没喘一个整,一口淤血就从半张的嘴里涌了出来。虽然量不多,却溅在了玻璃上,拉出一条粗细不一的红点线。
“师伯!”
徐炎翎一把搀扶住脚步有些虚浮的师伯,这小老头下手是真的没轻重,张杰看他都已经翻白眼,失去意识了。对自己都这么狠,也不难想象那教育得有多斯巴达。
人高马大的徐炎翎扶着小老头走出接待室,徐炎青也不好意思再多停留,一挥手,招呼那小狐狸跃上她的肩上后,无声无息地化作一条纯白色的披肩。
“我御兽门,就先行告退了。”
眼看着那女子急匆匆地走出接待室,张杰才反应过来,隔着玻璃,大喊道。
“那只猫妖,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处理?”
“明日午时,由我和师兄出手,师伯这副摸样……怕是不能参与其中,届时还望借助贵派之手,共同降服那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