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幅大白布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白布黑字,分外扎眼。
一段距离,分别摆着一张书案,笔墨纸砚放在上面,前方站着两个衣饰华丽的士子,不断地宣传。
“我等乃文信侯门客,大著求错,无论何人,改一字,立商千金——!”
在书案之侧,摆放着黄橙橙的金子,在太阳光之下,闪烁着诱人的光彩,诱惑力十足。
这一刻,就连嬴高都有些心动。
如此旷世一幕,如同潮水一般汇集而来的各色人等,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在一瞬间亢奋了。
权钱美人,本就是天下男儿的追逐!
这一刻,嬴高脸色变得漆黑,在他看来,吕不韦此举,根本就是在找死,逼得秦王政杀他。
“高,对于文信侯此举,你如何看?”半响之后,同样神色凝重的王翦低声,道。
“哎!”
叹息了一声,嬴高幽幽,道:“老师,学生刚才也听了一些《吕氏春秋》,文信侯欲成霸业,而父王欲成帝业!”
“老师,丞相与父王的争锋已经演变成明争,关于治国理政大纲,不管是父王还是文信侯都不可能后退!”
“这是他们的理想,他们愿意为之祭献!”
说到这里,嬴高突然直视着王翦,沉声,道:“老师,学生得您教导,无以为报,今日有一言转赠老师。”
闻言,王翦神色一沉,直视着嬴高良久,道:“你说,为师听着呢!”
嬴高撇了一眼声势浩大《吕氏春秋》求错场面,眼底深处的担忧一闪便迅速隐去:“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让人铭记于心!”
闻言,王翦心下大吃一惊,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嬴高,一时间,竞有些慌乱。
嬴高说了一句,便再一次将目光望向了声势浩大的人群,他心里清楚,对于王翦这样的人,更需要谨记过犹不及。
本来他连这一句话都不想说,因为历史大势所趋,王翦必然会选择秦王政,但嬴高心底深处,满满的求生欲作祟,忍不住来了一句。
……
“群众让道,纲成君到——!”
一声大喝将嬴高与王翦等人惊动,抬眼望去,一个白发无冠的老者来到了南城墙下,登上了高台。
伴随着一道宣呼,以及蔡泽登上高台,原本还喧闹的人群声音低了下来,最后重新归于安静。
望着蔡泽到来,嬴高目光如炬,他没有想到连纲成君蔡泽,为了《吕氏春秋》甘为吕不韦奔走。
心中念头闪烁,嬴高清楚此举,根本就是在逼秦王政出手。
吕不韦此举,是在向秦王政摊牌,逼秦王政屈服。只是秦王政志在天下,乃绝世天骄,岂能屈服他人之下。
……
“诸位,老夫已经辞官,在离别咸阳之际,受文信侯之托,前来督察一字师。”
“《吕氏春秋》,是文信侯为天下所立治国纲纪。今日公诸于咸阳南门,为的是广告天下,一如商君徙木立信!”
“天下士子,若是能够改正一字,立赏千金,并尊一字师!”
……
蔡泽的一番话,让本就沸腾的南门变得更加亢奋,一时间,民众欢呼雀跃,纷纷夸赞吕不韦。
王翦虎目之中掠过一抹凝重,他心里清楚,嬴高说的对,当秦王亲政的那一刻开始,就必须面临选择。
只是他迟迟未决,如今吕不韦弄出了《吕氏春秋》,这一幕却让王翦做出了决断。
他看来,吕不韦与蔡泽太张狂了。
有道是,天欲其亡,必欲其狂,如今吕不韦如此行事,便是覆灭的前兆。
望着高台之上意气奋发的蔡泽,王翦长叹一声:“百余年来,商君的徙木立信已经成为老秦人津津乐道的久远传奇。老秦人但说大秦故事,徙木立信便是最为激动人心的篇章。”
嬴高自然听得出王翦话中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道:“文信侯此举,根本就是裹挟民意,以逼迫父王……”
……
咸阳宫之中,秦王政目光闪烁不定,早在三日前,他就收到了吕不韦送来的《吕氏春秋》。
书不错!
他连夜就看了!
只是,看完之后,秦王政却清楚,他与吕不韦的理念截然不同,以至于迟迟没有作出评判。
当蒙恬传来吕不韦在咸阳南门求一字师,为《吕氏春秋》斧正的那一刹那,他心中怒气横生。
只是清楚吕不韦之势遮天蔽日,若是抓不住把柄,必然反遭一击,秦王政才迟迟没有动作。
“王上,王翦将军求见……!”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廊下赵高的声音传来,让秦王政微微一惊。
“快请!”
在如此关键时刻,王翦这样一个手握大军,又是朝堂之上属于大员人上门,秦王政心下莫名。
他对王翦的来意有所猜测,却又不敢肯定,因为他清楚,自己能给王翦的,此刻的吕不韦也能够。
而且自己给不了的,吕不韦也能给,而且王翦一直是吕不韦力荐提拔的大将,更是奉了吕不韦的秘密兵符入雍城勤王,才立下了大功。
所以,秦王政对于王翦的来意,有些把握不定。
“臣王翦拜见王上,王上万年——!”走进咸阳宫,王翦对着秦王政肃然一躬,道。
望着神色恭敬的王翦,秦王政目光一闪,道:“爱卿刚入咸阳,就连忙进攻见本王,不知有何要事?”
秦王目光如炬,他清楚王翦带着嬴高去了灞上大营,去了整整一年,今日刚踏入咸阳王城。
本来,他以为王翦此举是为了避开,他与吕不韦的交锋,缺不料,在关键时刻,王翦又杀回来了。
这更让秦王政看不懂了!
闻言,王翦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对着秦王政,道:“在灞上大营闻咸阳王城局势错综复杂,臣恐有人对陛下不利,特回咸阳王城!”
闻言,瞬间秦王政连呼吸都急促了,王翦给了他一个大惊喜:“只要本王一声令下,将军就能兵锋所向么?”
心下震动,王翦没有想到秦王政如此的直接,如此的迫不及待,只是此刻已经不容他多想。
“臣既然此时入咸阳,便是王上手中最锋利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