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河畔,风月楼中。
花魁的房间,在风月楼三楼靠左的位置,空间不大,卧榻、书桌、琴台等放置其中,倒也不显拥挤。
隔断珠帘后是镜台屏风,看不到后方的幔帐红床。
赵闲进门,一名白衣女子调开珠帘,对其盈盈一礼:“妾身柳醉颜,见过公子。”
纤腰微步,眸含春水,绝对是世间少有绝色。
赵大公子只是一眼,便觉仙人谱上的仙子玉人,外貌最多也就这样,再好看也想象不出来。
赵闲心中惊艳,却又有些奇怪意味。
这女子长得太完美,黛眉朱唇肌肤如玉每一处都无可挑剔,不多一分不少半豪,就像是她故意生成这般模样。
绝色不假,却像是名师打造的一件巧夺天工的玉器,少了太多人味。
赵闲瞧见对面女子低眉垂眼双颊微红,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抬手告罪:
“见过柳姑娘,是我失礼了,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身为京城第一花魁的柳醉颜,倒像见多了这般场景,丝毫不介意赵闲方才的目光,缓步来到沿街窗前的卧榻旁。
待赵闲坐下后,才跪坐在卧榻一侧,弯下在小案上煮茶,动作熟练而优美,挑不出半点瑕疵,想必也是位茶道大家。
赵闲来这风月楼,想见识第一花魁风采不假,见过了,倒是觉得没什么话题可聊。
半吊子的琴棋书画不好拿出来献丑,总不能和人家姑娘家比谁力气大。
再说力气再大的糙汉子,也不见得是女子的对手,一番较量,谁站不稳还不一定。
想着随便聊两句便走,赵闲便没话找话瞎扯:“柳姑娘,上次石泉巷偶遇,我自知失礼,一直没能像姑娘赔罪,这次反而要姑娘来招待,实在让人问心有愧。听陆老提起姑娘上次去石泉巷,不单单是为了修琴,我与陆老熟识,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但说无妨。”
身为花魁的女子,斟了一杯清茶放在赵闲面前,才轻轻摇头,露出惹人生怜的叹息之色:“公子客气了。陆老先生乃琴道大家,上次妾身前去,一是想请教琴艺,二是想让老先生为妾身制一张琴,只是陆老先生觉得风尘女子,以琴曲博人欢笑...唉..”
这份娇弱委屈模样,还真是让人怜惜,赵闲知道那老头的脾气,想出言安慰几句,又见了女子莞尔一笑,继续开口:“倒也不怪老先生,是妾身没有考虑周全,反而让老先生为难。听公子方才所言,陆老可是受了伤?”
言辞间火候恰到好处,赵闲不知她所言有几分真假,却也很难不心生好感,端起茶杯摇头微笑:“无妨的,断了条腿而已,姑娘不必担心。”
身着月白罗衫的女子,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沉思片刻,略微犹豫的开口:“妾身在京中,迎来送往也见过不少高人,陆老的气质倒是和那些高人有几分相像,方才听闻陆老受伤,妾身还有些意外了。”
赵闲浑身一僵,触到嘴巴的茶杯停了下来。
片刻后,赵闲神色恢复了正常,茗了口微苦的清茶:
“陆老琴道造诣不俗,自然是高人。”
花魁女子轻笑点头,盈盈起身,坐在赵闲送来的琴之前,转开了话题:“听公子所言,想必也是通琴艺之人,妾身便献丑为公子献上一曲,还望公子莫要取笑。”
琴音婉转,沁人心脾。
侧身抚琴的动作,将玲珑曼妙的身段呈现的淋漓尽致。
赵闲方才还有些别的心思,现在倒是认真听了起来。
别人献艺,认真聆听是一种礼貌。只是赵闲琴道造诣不高,也听不出这姑娘和老琴师的水准孰高孰低。
倒是这曼妙身段,让赵闲想起上次在老琴师院子里,那茶杯上的小巧唇印,心中难免泛起些异样,偏过头去,只是看着风月河畔的街景。
一曲毕,赵闲不好妄加评论,只是称赞了些常用的客套话,倒是让这位名满京城的花魁,生了些对牛弹琴的委屈神色。
赵闲不想在这上面瞎扯,便转开了话题:“柳姑娘在京城,见的都是什么样的高人?我自幼对这些感兴趣,倒是想听听。”
花魁女子微微一笑:“都是些会奇门道法的人物,在京中茗楼时,妾身迎来送往,倒还学过几手了!”
“是吗?!”
赵闲坐直了身体,满脸意外之色。难不成找了这么久没找到,在这青楼里面反倒遇到个神仙,若是真的,不知赎个神仙回去得花多少银子..
小案的另一边,弱柳扶风般的女子,也是坐直了身体,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微唇轻启,认认真真的念叨些什么。
这番动作,倒是让这位美艳动人的花魁显出几分孩子气。
赵闲听不大清楚,看到道很是认真。只见对面女子念叨了半晌,然后让他伸出手。
赵闲在小案上摊开手掌,就见对面女子轻‘呵’了一声,纤手重重拍在了他的手掌上。
纤指修长柔弱无骨,肌肤细如凝脂,若是寻常人怕要忍不住握住把玩一番。
赵闲也是寻常人,此时却皱着眉头,看着掌中的纤细手掌满脸错愕。
微微有些发烫,很暖和,绝不是正常的体温,这感觉...
不就是小寒的焚城诀!
这几日在家中,小寒也是这般将小手弄的烫呼呼,然后逗自家少爷开心,怪不得赵闲觉得,方才女子动作有些眼熟。
赵闲脸上一黑,抽回手捂着额头揉了揉,半晌没憋出一个字。
身为京师花魁,一直温柔如水的女子,见到赵闲的模样,竟是‘噗’的一下笑了出声。
不过马上就止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赵公子,妾身这一手,如何?”
这一笑,如三月春风般动人,估计双方交谈这么久,也就这一笑是发自真心,不似刚才没有人味的玉器。
“厉害厉害!”
赵大公子很没诚意的夸赞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房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竹叶青站直了身体,略微发白的脸颊上,有些疑惑:
“主人,方才看出了什么?”
身着白色素衣的女子,面容依旧如刚才那般温和,走道书桌前坐下,香舌轻舔手中小毫的笔尖,看着桌上宣纸却许久没有动作。
修行一道,观人根骨资质不难,但想进一步窥探人的气运命数,则会被天道所斥代价极大。
善于此道的高人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尝试。
竹叶青见主人不答,也不好多问,微微蹙眉换了个话题:“主人为何要提醒他?”
“不用我提醒,他迟早会知晓。”
被称为主人的女子,好像才听到侍女的话语。
回神提笔,在案前宣纸上,勾勒出一只妖兽的毛发、獠牙、利爪。
每落一笔,宣纸之上便青光闪过,所画之物渐渐鲜活,画上毛发随风飘动,即将破纸而出,只差妖兽双眼点上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