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五章 醒来已成故人(1 / 1)霸王蟹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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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城。

龙离公主戴着鬼头面甲,缓步走在长街上。

雨势越来越大,临近周身三尺便被无形的气劲推开,无法近身。

走到东城的城门前时,岳进余依旧在街道上来回渡步,披着盔甲手持银枪,目光始终望向东方。

龙离公主停下墨虎,看着这自幼与她暗中较劲的男子,有些意外,又带着几分释怀。

“你回去吧!”

龙离公主声音平淡,第一次对岳进余用出了对待兄长的口气。

能身着铠甲出现在这里,龙离公主也猜测了他想做什么。

岳进余闻言转身,瞧见龙离公主的神色和语气,稍微愣了一下。

方才准备好的说辞,因为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龙离公主微微蹙眉,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沉声道:“说!”

岳进余抬头正视龙离公主,犹豫许久,才开口道:“怡君,你不用去了,赵闲半个时辰前已经去了镇东关。”

大雨骤然凝滞在半空,龙离公主也愣在了当场。

红袖下的手臂轻颤,眸中不解大过了心中的惊讶。

怀疑与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的望着岳进余,她需要一个解释。

岳进余受不了这种目光,偏过头去沉声道:“他让我带句话,他欠你的,今天还给你。”

说出这句话时,岳进余有些语无伦次,心湖中堵上了一些东西。

“他欠我什么!”

龙离公主察觉到了他心境的变化,也确认了不是说假话,于是厉声开口,长枪指向了岳进余。

双眸中怒意尽显,还有那一分隐藏在深处的不安。

岳进余骑马站在雨水中,茫然了许久,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他心平如镜,应当不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

实话实话,岳进余自认没有问题。

可龙离公主闻言,却是抬手一枪,直接把岳进余扫落在马下。

悍然爆发,岳进余甚至没有抬手,已经撞在了地面上,身上铠甲发出脆响。

龙离公主上前一步,用长枪抵在了他的喉头:“去的可以是你,是我,但不能是他。我要的不是白白送死,你为什么不拦着他,既然已经穿上了战甲,为何此时还在东华城。”

龙离公主的武道,没有不战而退一说,她不忍用大玥将士的性命来填平心湖上的沟壑,便只能自己去填。

她要出镇东关,哪怕拼了性命,也要让对手留下痛入骨髓的伤口。

这一点,大玥还有一个人能做到,那就是面前的岳进余,这个战力不下于她的天才。

而赵闲也好,其他长老也罢,都只是去送死。

对于龙离公主这个问题,岳进余张了张嘴,良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在犹豫,或者说是不敢开口。

龙离公主眼神渐冷,长枪已经刺破了他的喉咙。

岳进余第一次从龙离公主的眼中看到了杀意。他不得不抬起手,咬牙道:

“我不知道。”

与此同时,一刀道光在天边闪过,伴随着天空的雷光,即便远在东华,也敲得的分外清晰。

那景色很美,很壮丽,如同银河落与九天,蕴含着登峰造极的武道意境。

这世间绝无仅有的一刀,只有两个人会。

龙离公主身体微颤,她已经感觉到了体内那一丝相连的血脉消失。

她望向岳进余的目光充满失望与愤怒,低声怒喝,抬枪将他扫出了街道。

身体撞塌了茶铺的方桌,一坛酒和一个碗落在地上,酒水顺着台阶留下。

那坛酒,龙离公主认得,是上次喝酒时随意塞给赵闲的。

龙离公主眼中情绪百转,最终化为了无边的愤怒:“你给我滚!”

她暴呵一声,驱马往镇东关疾驰而去。

岳进余躺在地面上,擦去了嘴角的鲜血,望着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一阵悔意。

可惜,一切都晚了。

名为墨虎的异兽,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四蹄快若奔雷,远胜与寻常的飞剑。

只是还没跑到见马亭,一道人影便拦住了她。

身着黑袍的岳平阳,背负双手站在官道上,眼神唏嘘落寞,而他背后的手上,拿着一把长刀。

刀长四尺六寸,纯用铁精打造,重三十三斤,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这般笨重古怪的刀。

刀身上占满了血迹,正被雨水一点点冲散,虽然没有诞生灵志,也能感觉到长刀的那分落寞。

这把刀,她已经见过很多次,一直背在那人的背上,只要外出便从不离身。

也是这把刀,一次次的教受着她刀法,那三式只要脑子正常,就不会外传与他人的刀法。

龙离公主摘下面甲,翻身下马,走到岳平阳的生前,努力保持着镇定:“赵闲了?”

岳平阳缓缓摇头,温声道:“重创青泉宗杜敏之后,已经油尽灯枯,我无力回天。”

龙离公主只觉的心如刀搅,后退了两步,渐变坚毅如她,泪水也朦胧了眼眶。

“岳伯伯,为何不拦住他?”

龙离公主强压着情绪,再次开了口。

岳平阳认真望着这个自小培养大的女孩,深邃的双眼带有几分苍茫,沉声道:“过刚易折,你的修行道路上迟早会有一劫。若无人提前为你破解这个死结,日后必然会深受其害。”

龙离公主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位如师如父的老人,嘴唇微微颤抖:“岳伯伯,你故意让他去送死,只是为了让我记着这个教训?”

岳平阳苦叹一声,并没有解释。

不到此时此刻,她永远不会明白这是个教训。知道是教训,这一劫便算过了。

在没有真正人间无敌之前,该退的还是要退的。后退又不能影响那颗武者之心,只能用更大的东西去压住。

岳平阳将长刀递给龙离公主,轻声安慰道:“他替你做了你要做的事情,救得了你一次,却不能再救你第二次,你不能辜负他,以后的路还长着。”

龙离公主步步后退,泪水从眼角滑落,颤声道:“我不要这大道长生,我不要这大玥山河,我只要他。”

“住口!”

岳平阳脸色微沉,厉声斥责道:“事已至此,你难道还看不清?若是就此消沉,不仅赵闲为你的付出白费,你也会负了大玥的千万百姓,赵闲为止付出一切的,不会是这样一个人。”

龙离公主紧紧握着双拳,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哭。

原来眼泪下来,便再也收不住。

她紧咬着银牙,抬手从地上拔出了长刀,走向了回去的路。

西城外,孤零零的马车停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叔下避雨。

迁徙的车队早已经走远,只留下盲目的老人和在车窗旁凝望的女子。

天太黑,什么都看不到,陈靖柳却始终望着后面,从开始的心思百转,变成了难以掩饰的落寞。

“走吧!”

陈清秋靠在车壁上,干糙的手指摸索着书本,淡淡的说了一句。

“爹爹,再等会。”

陈精柳抿了抿嘴,似有似无的回应了一句。

陈清秋双目失明,却好似看到了女儿的表情,轻声安慰道:“爹爹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以后都由着你。只是再不走,就追不上队伍了。”

陈靖柳听见这句话愣了半天,继而脸色绯红,带着几分尴尬,轻声道:“爹爹,你瞎说什么。”

陈清秋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继续摸索着再也不能看的书籍。

夜雨绵绵,终于有马蹄和车轮声行了过来。

陈靖柳忙掀开车辆回首望去,看到来人,又显出失落。

来的,是一匹老马和一辆破车,身着青色道袍仙风道骨的殷老头,靠在车车厢上喝着小酒。

陈靖柳想了想,恭敬的福了一礼,问道:“殷老,您也来了?”

殷老头在旁边停下,摇头道:“走吧姑娘,赵闲他不回去了。”

“嗯?”陈靖柳眸子动了动,微微颔首:“殷老此话何意?我..”

殷老头啧啧嘴,有些无奈的道:“你们这些小娃娃就喜欢拐弯抹角,莫得意思,赵闲是修行中人去了别的地方,短时间不会回来,让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陈靖柳身体微微一颤,手紧紧抓着车帘,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殷老你莫要乱说。”

只是迟疑了稍许,她又抬头道:“他..他真这么说的?”

眉目婉转,五味杂陈。

“当然没有。”殷老头嗤笑一声,随意摆手道:“不过这一走怕是得十几年,你要等的起就等。”

陈靖柳眼神恍惚,还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毕竟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十几年是弹指一瞬,而凡人却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化。

殷老头瞧着这副表情,脸上颇有些为难,忍不住又道:“上次救你,耗费了老夫一甲子的修为,怎么算都觉得亏。要是以后有闲工夫,你到老夫这儿转转,教你几样本事,免得活几十年又死求了。”

陈靖柳还在回想方才的话,只是‘哦’了一声,心不在焉。

殷老头倒也不在意,转而对车厢里叫嚷道:“小陈,你棋下的不错,来陪老夫手谈几局。”

小陈自然指的是陈清秋。

车箱里的陈清秋双鬓斑白,看精气神比殷老头年纪还大,闻言有些不满。

不过念在救命之恩,陈清秋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陈某一个瞎子,如何下棋。”

“无妨。”殷老头颇为豪气:“老夫出了名的有君子之风,你说我替你落子。要知道老夫年轻时,曾和直接天下间最厉害的棋坛大家较量过,他们拿老夫毫无办法。”

陈清秋偏头朝向车窗,质疑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殷老头古怪的笑了笑,似乎回忆起了当年叱诧风云的岁月。

谁说和棋坛大家较量一定要在棋盘上定胜负,以短击长的事情,他殷渠从来不做。

与这里的其乐融融想必,空无一物的东华城,显得寂寥而萧索。

雨势逐渐变小,魁寿街上,身穿银甲的岳进余,一步步走向了平阳王府。

出来的时候,他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回到这里,没想到仅仅几个时辰,他就这样回来了。

整条街道,只有平阳王府的门口还亮灯笼。

身穿黑色劲装的老者,孤零零的站立在门口,已经等待了很久

岳进余牵着马,来到王府的大门外,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面上,以头触底。

护国剑圣岳进余,长年古井无波的双眼混浊了许多,看起来老了几岁,只像个失望的父亲。

“你终究是怕了!”

淡淡的叹息,在父子二人之间响起。

岳进余紧紧咬着牙,深深的磕了三个头,颤声道:“孩儿知错。”

岳平阳摇了摇头:“你一直都知道,但从来没有迈过心中那道坎,反而找了诸多借口,连掩饰心中的懦弱。这每一个借口,都是一道栅栏,越来越厚,直到阻断你的武道,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岳进余没有回答,身体微微颤抖,眼中的悔恨尽显。

黑衣老人缓缓摇头,嘘嘘道:“是我的错,给你增加了太多不必要的条条框框,我是一座山。”

岳进余自幼便在这位护国剑圣的翅膀下长大,他很努力,也很有天资,甚至能与龙离公主比肩。

但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的父亲永远像是一座山,让他难以企及。

他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心胸、武道、待人接物、心中报复,都是以父亲为榜样,不敢走错一步,既怕丢了父亲的脸面,也怕自己永远无法比肩这座高山。

父亲让他死的时候,他会去死,但有能活的机会,他还是想活着。

不活着,如何成为父亲一样的人。

岳进余双眼满是泪水,哀声道:“孩儿只是想和父亲一样,我不怕死,只是怕死的不值得。”

岳平阳抬了抬手:“我的道,不是你的,你想坐在我的位置,要先找到自己的道。走吧,离开南屿洲,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从头开始,等你真正明白何为道的那一天再回来,我,等着你!”

岳进余抬起头,满眼的不舍。

身穿黑衣的老者已经转过了声,跨入大门的时候,才轻声说了一句:“你是我的儿子,你很强,为父其实一直为你骄傲。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岳进余僵在了原地,镇镇的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

这是他出生至今,岳平阳第一次以父亲的口吻对他说话。

岳进余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露出真正属于他的笑容。

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后,翻身上马,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响水河畔重兵驻扎的临时军营中,龙离公主坐在案首,一件件的安排完了接下来的事务,

群臣站在营帐内,谋划着接下来几年的规划。

绵阳响水河岸的大营里,除了驻扎的官兵还有郡中百姓,男女老少乡绅文人,围着火堆各自忙碌。

虽然远离他乡家没了,但国还在,人也在。

他们到现在依旧相信着朝廷,相信终有一天能夺回失地,这不过是去西边走个亲戚。

也是因此,平民的哀愁与落寞,远没有军人与朝臣那么多。男女老少围着篝火说笑,也有江湖艺人撑开了摊子表演。

到时有几个书生,别具一格的站在东水河作亡国诗,被朝中大儒教训一通后,又老老实实的回去继续风花雪月。

龙离公主安排完了事情,让人迁来了坐骑墨虎。

她已经褪去了宫装,一身红裙侧带着鬼头面甲。

长刀背在背上,刀柄上系了一根红绳。

眸中印出绵阳的天边的篝火,听着孩童间的嬉笑,她在记住这一切。

身后,满朝文武齐齐跪下,不言不语。

司礼监掌印太监薛九全,躬身一礼:“殿下,还请三思。”

龙离公主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我不会去送死,我要让这南屿州知道还有大玥这个地方,还有我胭脂虎和这把刀。”

名震天下,不是每个修士的追求,但大玥需要各方势力的重视,需要朋友。

没有名震天下的人,三宗五城十一楼永远不会正眼相待。

而要想在南屿州名震天下,很简单,分武震和文斗两种。

所谓文斗,是从最近的天梭城开始投帖挑战,一直到最东华的归雁楼,三宗五城十一楼共十九个仙家豪门,能胜过一半的势力,自会被人认可。

而武震更加简单,从天梭城直接杀过去,走过一半还没死的,现在都在十君子堂里供着。

若是文斗,各家宗门顾及脸面,只会派出同境弟子切磋不会下杀手,所以有水分。

而能武震南屿州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猛人,可以在南屿州占据一方开宗立派。

这个开宗立派,是位列三宗五城十一楼的那种。

龙离公主自然只能选择挨个宗门拜访投帖挑战,一来扬名天下,二来是结交这些仙家豪门。

以她的实力,这些仙家豪门虽然目高于顶,几分香火情还是会留的。

薛九全有些担心,躬身劝道:“殿下,不让老奴随行,众位大人也无法放心。”

一般来说,宗门贵子外出游历,至少会有一位高人或明或暗的护送。

只是大玥实在找不出能为龙离公主护道的人,唯一有资格的岳平阳要镇守天书峡,走不得。

龙离公主毫不在意,微笑道:“薛公跟着,我反而束手束脚,放心,我不会死在外面。”

薛九全没有否认,他跟着出去,只能是龙离公主护着他。

而此时凌守英也上前,捧着一道诏书,略显犹豫:“殿下,这道诏令太过仓促不合礼法,圣上也未应允,还望殿下回来后再决定是否昭告天下。”

龙离公主没有回头,坚定道:“我意已决不会再改,现在便去请示父皇。”

凌守英微微蹙眉:“虽然是殿下的私事,微臣还是要多言几句,一旦在宗人府记上,便容不得殿下后悔了。”

龙离公主沉默了稍许,嫣然一笑:“这是我欠他的。”

话落,她翻身上马。

众人不在挽留,齐声恭送这位大玥的长女。

营帐外,尉迟虎望着远去的声音,抱着胳膊满脸唏嘘。

几个下属觉得自家将军少有的多愁善感起来,好奇问道:“头儿,您某非舍不得殿下走?”

尉迟虎摇了摇大脑袋,感叹道:“大玥的年轻一半就这么走完了,没想到我尉迟虎也能混成大玥年轻一辈第一人,还真是有点寂寞。”

话虽有吹牛的意思,却难掩其中的落寞。

每一代都是这样,到来某个时候年轻一辈便会先后离开,其中大部分人都是绝别,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没有相见的日子。

正在他多愁善感的时候,两辆迟来的马车驶入了大营。

为首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持着一根烧火棍,站在马车上摆出飘飘欲仙的高人做派。

好歹当了几年黑羽卫,尉迟虎看见这种装模作样的就来气,上前呵斥道:

“老头子,站这么高不怕摔死?”

殷老头转头上下打量几眼,有些好笑的道:“呵,你这小娃娃胆挺肥。”

后方的陈靖柳连忙走上前,对着尉迟虎福了一礼,微笑道:“尉迟公子,殷老是朝廷在册的供奉,也是赵闲的忘年之交。”

殷老头听到忘年之交,脸上顿时不高兴:“老夫是那小子前辈,他师父的师父都得尊称老夫一声殷老,你莫要搞错辈分。”

尉迟虎呵呵一笑,抬手随意道:“没想到我尉迟虎也能遇到世外高人,久仰久仰!”

这恭维没有半点诚意,殷老头却颇为受用:“孺子可教。”

这一声‘孺子可教’差点让尉迟虎背过气去,好在陈靖柳忙的岔开了话题,才让局势没上升到动手的程度。

殷老头赶着小马车在军营里兜兜转转找个空地歇息。

脖子上的剑终于拿开,他心情颇为舒畅,望向周边的山河,喃喃道:

“憋了这么久,终于轮到老夫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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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夜来雨完。敬请大家欣赏第三卷:逍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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