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维德维奇夫人不再通过教材教授魔法。她们每天花五个多小时,在庄园后面的空地上实地教学。
那本《魔法学徒手册》,虽然阿黛拉抱有极大的兴趣,但夫人不允许她继续读下去,她坚称:理论知识打个基础已经足够,剩下的要靠实践来获取。
夫人的训练方式和学院实践课上如出一辙,都是“放养”式的。她仅仅进行一次或两三次示范,余下全靠阿黛拉一人摸索。等到阿黛拉掌握一二,她才会从房间里出来,悉心的讲述该魔法的用途和性质。
每天的最后一小时,会有一场对抗,和第一课阿黛拉的挑战一样,区别是,阿黛拉可以使用魔法。
这样的训练一直持续到开学前。
最开始的一星期,阿黛拉学习的主要是攻击为主的低位魔法,例如能够麻痹敌人甚至将敌人划为灰烬的的雷系魔法。
和夫人预料的一样,阿黛拉学的非常快。她以几乎五倍于常人的速度,掌握了七种类别的基础元素魔法:金、木、水、火、土、风、雷。
夫人没有预料到的是,阿黛拉对于元素魔法的亲和力没有任何偏向。这让她无比头疼,没有倾向,同时意味着没有额外的抗性。这对于制定战术来说,非常棘手。维德维奇夫人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她讨厌这种可能性太多的情况。
但夫人很快就感到宽慰,经过多次实验,她发现阿黛拉的能力虽然没有长短板,但每一种元素抗性都要优于普通人太多。她无法解释这种体质,在她有限的魔法生涯中,这样的人类根本不存在。
“你有图岗人的血统?”
“这,我不知道。”
“这太奇怪了。”
维德维奇夫人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阿黛拉感到更多的是紧张和不安,她害怕夫人继续在她身上实验,然后挖掘出阿黛拉一直隐瞒的秘密。
好在她搞错了调查的方向,把阿黛拉的能力归结于血缘,阿黛拉对自己的北方家族史一通乱编,然后夫人得出一个她可能拥有一定的图岗族血液这个结论。这才让阿黛拉松了一口气。
“呵,你自己看着办吧,每种元素的特性我都教你了,自己活用。”
夫人又嫉妒又欣喜,但那种神色在她的脸上没有呆超过一秒。她摆了摆手,看上去毫不负责,但她有更多的打算和期待。
可即便阿黛拉掌握的不错,在每天最后的对抗中用尽各种元素魔法的攻击组合,都无法接近夫人半步。她总是能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招式,把阿黛拉变成一只困扰的猴子。
第二星期的训练是重头戏,也是阿黛拉最期待的——中位魔法训练。
根据西大陆史上著名的大贤者约拿的著作《神谕》中的划分,中位魔法,是一定程度上改变现实的魔法,包括并不限于各类诅咒、创生术、死灵术等。
第一天下午夫人使出的透明墙魔法,便是中位魔法中级的实战魔法——洛斯里克的奇迹之盾,俗称隐秘之盾。
这是个颇有渊源的魔法,传说中草原征服王在攻陷黑山的南方要塞洛斯里克时,由强大的高山人大法师献祭生命使出。当时据称魔法的能级已经达到了高级甚至超级,不可见的墙壁绵延上百米,堵住了冲入城内的铁骑,使得幸存的黑山士兵和洛斯里克百姓得以逃脱。
隐秘之盾是妄想之盾的上位,原理相通,是强大魔法师常用的防御手段,因此也极难掌握。阿黛拉连妄想之盾都是靠道具来使出,更别提短时间内学会这种罕见中位魔法了。
事实上,维德维奇夫人也没打算让阿黛拉学这种防御性质的魔法,她有特别的打算。
第一星期的训练结束的那个下午,夫人进行了一次不同以往的实验:她假装自己是个需要依靠法杖和咒语来释放魔法的法师,还是二十米的距离,阿黛拉被允许使用魔法,她要看看,阿黛拉究竟能快到什么程度。
随着夫人一个响指,阿黛拉四肢触地,全速猛扑。同时,夫人也在飞快地咏唱,她的法杖泛着诡异的光。
一秒。
两秒。
三——
“摸到了!”阿黛拉兴奋地叫了出来,她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以缓冲她攻城飞弩一般的巨大惯性。
维德维奇夫人的脸僵住了,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但随即放松下来,冷哼一声,她放下法杖,转头对阿黛拉说道:
“你不用学防御性质的魔法了,如果你被近身,那是你应该高兴的事情。接下来的一星期,我教你如何快速的接近并击倒对手。”
“哦,嗯。”阿黛拉认同夫人的决断。
之后,一直到二月底开学,阿黛拉在夫人的指导和姐姐的建议下,摸索出一套全新的攻击方式。时间并不富裕,一切都建立在阿黛拉无与伦比的武技基础上。
阿黛拉借机询问夫人关于感知系魔法的情报,尤其是对于灵魂特质的感知。夫人质疑阿黛拉的动机,但她没有质疑的方向,于是把自己所了解的全部告诉了阿黛拉。
原来,像预言家圣女玛利亚看透灵魂的特殊眼睛,源于洗礼产生的畸变。这是一个魔法学界的未解之谜,历史上有过各种各样的异能者,他们的异能类似先天掌握的魔法,多是感知系的。最常见的是魔眼,但这个“常见”在所有洗礼者中也是万分之一。
还有一类魔法可以探查灵魂,只不过需要长时间的施术,还有一系列繁琐的过程,被列为黑魔法。
至于肉体感知,维德维奇夫人只听说过有一种医疗魔法,可以检查是否受伤,但对于能鉴别力量、爆发力等这些肉体属性的魔法,她也闻所未闻。
阿黛拉还抽出时间去图书馆翻阅了大量书籍,总算放下心来。她甚至发现了一个来自遥远的西奈特群岛的寓言故事,讲述一个恶魔是如何化作美女,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一步一步将国王蛊惑。
这些都给了阿黛拉极大的信心和安全感,她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半个月下来,除了大量重塑世界观的魔法知识,阿黛拉感慨最深的就是她的导师。
相处久了,维德维奇夫人给阿黛拉的印象有了很大变化,阿黛拉也是后知后觉。
第一次见,夫人是个说话热情到肉麻却难掩其冷漠与刻薄的贵妇形象,人们对她的评价都不高,阿黛拉也并不喜欢她,她看上的是夫人无语伦比的魔法才能。
可是自从自己成为了她的学徒,到她的家里上课,她渐渐发现,这个中年女人的性格远比人们看到的复杂。她一开始总是以“亲爱的”称呼阿黛拉,后来,她开始直呼阿黛拉的名字,并且变得越来越严苛。她原本虚假的讪笑渐渐褪去,换上的是一张强硬却常闪过一丝慰藉与轻松的普通女人的脸。
有一天下午,阿黛拉无意中瞥见夫人坐在二楼的窗边,她假装没看见夫人,继续练习。这期间,她一直用余光观察。她惊奇地发现夫人竟从未离开过视线。以阿黛拉鹰一般的视力,她透过有些模糊的玻璃窗,能看到夫人脸上那微妙的神情。
阿黛拉何尝不熟悉这个神情,小时候去海边赶浪时,母亲不就是这样的神情吗?
当夫人的视线挪开,头低了下去,阿黛拉像往常那样,去别墅里通知夫人,但这次她没有找女仆,而是亲自上了二楼。夫人卧室的门是敞开的,夕阳之下,她就坐在窗边,逆着光,深情地注视着手中的画像。
画像中,是她逝去的女儿。
当阿黛拉敲了敲门,夫人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阿黛拉时,她慌乱不已,赶忙把画像藏在身后,即便化着妆,脸颊依旧变得桃红。
“我大概学会了,夫人。”
“是吗?哦,你先下去,我马上过去。”
夫人乱了阵脚,她后来发了场无名火,严苛得变本加厉,直到阿黛拉问出那句:“能和我说说您的女儿吗?”
“问这个做什么!?”
“我看到她的画像,觉得她很漂亮。”
她的脸僵住了,刀刻一般的眉毛逐渐变得瘫软,眼睛也从凶戾变得低垂,她沉默良久,开口道:
“是啊,她很漂亮,比你漂亮多了,她像花一样,即便在阿布力思,她也是最好看的花……”
“……”
“离开我之前,她和你差不多大……她叫艾玛·维德维奇。你看到了对吧,刚刚。”
“抱歉,夫人,我不是有意提起此事……她,维德维奇小姐,是怎么离开的?”
“病魔,无药可救,甚至连努力遏制一下都做不到,我只能看着她一点点枯萎……已经十二年了,我依然忘不了那段难熬的日子。”夫人像换了一个人,她飞扬跋扈的气质一丝不剩,此时的她,仿佛苍老了二十岁,憔悴不堪,那经年的剜心之痛到现在竟然还能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十二年……”阿黛拉重复着这个年份,她被魔神掳走,在人间消失,也有十二年了。意识到这个巧合,阿黛拉无法控制地想起自己的母亲。里奇岛的卡提雅,曾经被称为“里奇岛的珍珠”的母亲,是不是也会因为自己的尸骨无存,被悲痛折磨到满脸皱纹、憔悴不堪,不得不用浓妆掩饰?
阿黛拉无法再想下去……她不敢想。
这种不安、悲痛与无奈,慢慢的转化为对夫人的同情与尊敬,慢慢的,为填满遗憾而产生的无止境的购物欲望,因内心孤僻自闭而外发的刻薄,一切夫人令人生厌的点都变成了合情合理的可悲可怜的后遗症。
“我虽然没有她漂亮,但是我自以为有些过人的天赋。”
阿黛拉握住了夫人的手,和她对视着。
夫人仅仅是看了一眼,就避了过去,她眼睛闪动,想要张口,但最终咽了下去。
目光游离了许久,她挣脱开阿黛拉。
“今天就到这吧,我有些不舒服。”
一切都是从那个黄昏开始改变的,阿黛拉对夫人,夫人对阿黛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