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都是一些玩弄感知的小伎俩……”

阿黛拉果断地劈开荆棘和杂草，迷雾森林中轻快穿行，伊莎贝拉用手盖着眼睛，低头紧跟阿黛拉的脚步，身上还在发抖。

迷雾森林和老强森说的一样，让人浑身不舒服，但这种不自在的源头不在于某种令人生畏的未知力量，不在于老强森提到的藏匿于阴影中的鬼魅，而是一种高明的魔法。阿黛拉还未进入森林时就隐隐察觉到一丝魔力，进入迷雾森林之后，这种感觉愈发浓烈。

可明知是魔法，阿黛拉也没有办法。她和伊莎贝拉的感官同时被戏弄，她们看到的每一条道路都延伸向令人胆寒的黑暗；视线的边界，所有的死灰色的树干都在蠕动，定睛望去，又回归正常；耳语在耳边回响，如同怨灵的哭诉和哀嚎；鬼魅的暗影和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睛无处不在，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尽数扑出吞噬所有活着的东西。

所有这一切都能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闯进来的普通人逼疯，幸好阿黛拉感官的敏锐程度超过了这个迷雾魔法作者的预期，她的听觉和嗅觉与视觉产生了撕裂感，而这种撕裂感帮助她识破幻觉。她判断出了风的流向，剩下的，就是切着风向，低头注意脚下的石头与荆棘。

“唔，真的是魔法的话，这魔法可太吓人了，我是说，这个范围和效果……”

“毕竟是图岗人，自然之子，有传言说他们的祖先是地里长出来的，你信吗？”

“跟这些扭曲的树一样？我挺信的。”

“这些树并不扭曲，你摸摸，其实就是普通的树，比南方的古老一些，被施了魔法而已。”

“我才不摸，万一沾了什么诅咒……”

“哈哈，你太敏感了，没人会这么下咒。”

“谁知道呢，我又没有魔力——哎哟！”

伊莎被树根绊了一跤，甩了一嘴烂树叶。阿黛拉倒没急着把她扶起来，先捧腹大笑了一会儿。

“你个烂人！有什么好笑的。”

“太笨了，哈哈哈”

“我又不是你，我只是个普通人……”伊莎爬起来，神情低落，眼睛有些红，但只有一瞬，她锤了阿黛拉肩膀一下，继续往前走。阿黛拉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笑声渐止，她有些心烦意乱。

天色渐晚，黑暗慢慢占领了森林中的大多数角落，气氛愈发恐怖。

“等等，我好像看见一座塔。”

“什么？”

“我们快到了，跟我来！”

阿黛拉兴奋地拉着伊莎贝拉往前奔跑，原本茂密的森林逐渐稀疏，迷雾的尽头，豁然开朗。映入她们眼帘的，是一片小巧的田野围着两座畸形的高塔和一排淹没在绿色中的树屋。

“哦，神呐，终于到了……”伊莎贝拉看着头顶正常的天空，长舒一口气，她转身回望刚刚的迷雾森林，却发现迷雾不见，只是一片稀松平常的古树罢了，令她倍感神奇。

“这就是贤者山谷吗？我怎么感觉我们今晚没地方住了……”阿黛拉有些失望。

贤者山谷比阿黛拉想象中要小得多，她原以为至少会和一个小村子一样大。这里是森林中稍稍被开垦出的一片空地，大部分是田地，种了些奇怪的植物，房子很小，几乎和树融为一体，只有那两座畸形的高塔还有些显眼。

“先找个人问问，那边，田里有个老人。”伊莎贝拉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田里背着手发呆的老人。

那老人是个图岗人，长着尖耳朵，眼神好像不太好，耳朵也是，阿黛拉二人走到他面前，竟把他吓了一大跳。

“老人家，我们——”

“哦，见鬼了，你们从哪里来的？夏洛克的跟班？不不不，他就带了一个，你们……嘶——不会是穿过了迷雾森林闯到这里的外人吧？”老人家像是见了鬼一样，后退两步，又绕着阿黛拉和伊莎贝拉转圈，买猪一样全方位观察她们。

他的眼睛很浑浊，左眼眼眶有一圈淤痕，浑身都是泥巴，但依然可以辨认出不属于龙国风格的衣饰。

“两个人类小姑娘，十六七岁，穿过了迷雾森林，emmmm，精神正常，闻所未闻。等等，你没有魔力？”

老人惊讶地看着伊莎贝拉，仿佛她根本不可能穿过迷雾森林。

“而你，哦，我看不清你，你身上有什么玄机？”

“老爷爷，我们带着疑问慕名前来，希望能够得到解答。”

“哦，疑问，有趣，两个年轻的人类女孩能有什么样的疑问？恋爱？婚姻？财产分配？我太老了，这里的人也都太老了，半截身子埋在土里，你从我们身上只能得到又老又臭的训诫，那是你们想要的？”

“不，您会错了意，老爷爷。我们——呃，还请问您的身份，我们的秘密，有些难以启齿……”

阿黛拉极尽谦卑，但这位老爷爷似乎心不在焉，他深邃的眼睛像是要把阿黛拉看穿，完全没有在意阿黛拉说什么。

“老爷爷？”

“老爷爷？你们龙国语里没有一个合适的称谓，我的年龄可以跟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咳咳，相提并论了，我是奥拉夫·罗南·伯里西斯，你们可以叫我奥拉夫，如你们所见，我是图岗人，一个不值一提的老头。”

“等等，能否再重复一次您的名字？”阿黛拉眼睛瞪得很大。

“奥拉夫·罗南·伯里西斯，拜托，你们这么年轻，怎么还不如德卡利斯的那帮小子。”

阿黛拉赶忙从身后的口袋里翻找，不一会儿，她取出了维德维奇夫人给予她的课本——《魔法学徒指南手抄本，她翻到扉页，导言的下方，正是“奥拉夫·罗南·博利西斯”，仅有一点拼写区别。

“哦，真是稀奇，多少年前的作品，竟然还有人传看，我以为除了我书房里的，这片大陆上已经绝迹了。”

奥拉夫老爷爷凑近阿黛拉，看着她手里的手抄本，眼神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样。他顺势偷偷往阿黛拉的屁股上瞄了一眼，一眼还不够，又瞄了好几眼。

“您在看什么？”

伊莎贝拉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她以为这是个老不正经的家伙，直言不讳地将其点破。

“呃，没什么，你们有疑问的话，跟我来吧，你们通过了迷雾森林的试炼，我的小屋也很久没人做客了，我请你们喝茶聊天。”

奥拉夫仿佛无事发生，转身慢悠悠地走开了。阿黛拉和伊莎贝拉面面相觑，随即跟了上去。

奥拉夫请她们喝茶的地方正是他的客厅，一间小巧精致的树屋，还有松鼠在房梁上嬉戏。图岗样式的图案随处可见，这里的一切都很古老，就像这间屋子所依附的古树一样。

“请，二位，球果汁茶，早上刚摘的球果，加上法贡的茶叶，我多年的珍藏，嘿嘿，这是对你们的嘉奖，我罕见的读者朋友。”

“谢谢\谢谢！”阿黛拉二人齐声说道。这种微甜又微苦，入口之后还有浓香的茶她们头一次喝到。

“说吧，你们的疑问是什么？你们的秘密难以启齿，是什么意思？”

“您是中立的吗？我是说，在这片大陆上。”

“哦，上一个这么问我的人在这片大陆上掀起了腥风血雨……孩子，你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不这样问，我们可能很难保证我们自身的安全，还有，你们的。”阿黛拉的语气中掺杂了一丝寒冷的气息。

“呵，有趣，我可以说我是中立，但我讨厌说谎的人、小偷还有叛徒。”

“那您对教会是何态度？这对我们很重要。”

“你问一个图岗人对教会是啥态度？他们是很务实的年轻人，很务实。”

“啊？”阿黛拉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表示疑惑不解。

“哦拜托，这是个经典的图岗式冷笑话，别让我这么尴尬好吗？”

“哦呵呵，哈哈哈。”阿黛拉和伊莎贝拉面面相觑，然后强行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奥拉夫也跟着大笑起来，看起来像个神经质，但笑声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阿黛拉，“我看得出来，你来头不小，孩子，别卖关子了，什么秘密还能让我这半死半活的人愿意费心去散播的吗？”

阿黛拉看着他，思索片刻，将胸口的项链取下，扣在桌子上。奥拉夫的眼神似乎不太好，他从胸口取出一个镜片，别在左眼眼眶上，凑近项链仔细端详。

“咳咳咳，呜咳咳咳。”奥拉夫像是呛到了嗓子，站起身咳嗽不止。他身旁的伊莎连忙站起，扶着他的胳膊拍打他的背帮他顺气。

“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东西？”奥拉夫扶着墙壁上的藤蔓，问道。

“不是这个世界。”

“哦，它当然不是，这东西跟莱德拉贡家族的血脉一齐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埋葬在——等等，你说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