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下那么重的手?”霍明婵想着那张白嫩嫩的娇俏小脸和纯真近乎空无的眼神,再想想之前看到的那张脏兮兮,倔强的不肯流泪,眼圈带着淤青的小脸儿,一肚子火气恨不得立刻撒在陈醉身上。
“你觉着我跟她交手,还有留手的实力?”陈醉委屈的:“醉哥这次能活下来,全仗的是机智勇敢,胆大心细。”
柏杨先生说,跟女人讲理,永远不如跟女人装可怜管用。铁汉柔情绝对比大男子主义更容易将女人心中的柔情勾搭出来。
事实证明此乃理论上的说法,霍二姑娘就不在此列。
“借口!”霍明婵不以为然,明察秋毫:“你可不是第一回胜她了。”
女人一开始讲理,就表示无论如何你都错了。师容兰有九品中的修为,连往生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小醉哥?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霍明婵岂会看不出。陈醉气的直挠头:“你是不是一定要亲眼见她在我脑袋上砍几下才满意?”
“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亏你下得去手。”霍明婵自然清楚陈醉的实力若凭真实本领绝非师容兰之敌。但一看到醉哥那张贼忒嘻嘻的笑脸,就打心眼里替师容兰觉着委屈。这个笨丫头,都已经是知己知彼了,怎么还是吃了大亏呢?
“那把剑可一点都不可爱。”陈醉不以为然道:“我若真留手,保不齐早被她捅了几个透明窟窿,到那时你就该哭着找她替夫报仇了。”
这是一句实话。师容兰是武道天才,唯能极于道,故而忘情,她出手一向没轻没重。
“哎!”霍明婵出乎意料的没有计较那句替夫报仇,叹了口气道:“反正你这事儿做的特别没风度,我很鄙视你。”
陈醉翻了个白眼:“为你不鄙视我,就得让她砍我一剑?”
“反正你是先天体魄,她那剑意也要不了你的命。”霍明婵没心没肺的:“有她在这里,我还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你整天忙着那边的事情,经常连着几天里都听不到你说几句话。”
少女怀春时,最难忍受的不是相思,而是不被重视。陈醉心中闪过一丝愧疚,故意把话题拉回来:“听你的口气,还打算继续让她留下来?”
“哼!”霍明婵识破了小醉哥避重就轻的诡计,轻哼一声,道:“你想留人家还不肯呢,她要回纳兰西京了。”
陈醉立即表示担忧:“赵玉虎在为开辟北赵商道的事情奔走,这小婆子挑这个时候回去,准他妈要坏事。”
霍明婵大为不满,道:“小人之心,人家小姑娘被你揍成那样子,还惦记着兑现诺言,回京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事儿听着怎么有点悬呢?”陈醉不大相信的口气:“但愿她真能如传闻般言出法随。”
霍明婵也不想说太多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那就说点不悬的,那个叫舒兰成的活过来了,闹腾着要走呢,你没点头,我们谁都不好做主。”
陈醉冷哼道:“这老酸儒,怕死贪名,连亲生女儿都能牺牲,留着他也没多大用。”
霍明婵微微一笑:“这是你的想法,有人可把他当成宝贝呢,昨晚你在新城那边忙着接曹五舅他们,红云寨这边来客人了。”
陈醉眨巴眨巴眼睛,问:“冲这老棺材板子来的?”
霍明婵点点头。
“留下线索了吗?”陈醉挠头问道:“知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人马?”
霍明婵摇头道:“一共三个人出手,都是前阵子新招来筑城的伙计,混进来的目的就是冲着这老头的,动手的时候被师容兰看出端倪,现在都成了无心人,也就是你常说的蔬菜。”
“我就说这小妞留在这里只会坏事!”陈醉一拍大腿,道:“这小妞心毒手快,她那个禅心慧剑名字挺好听,却哪里有半点慈悲禅心,出手就把人变成蔬菜。”
对小醉哥而言,这件事最大的意义就是又多了个把师容兰从这里彻底撵走的理由。
霍明婵微微皱眉,道:“你就不想问问那老头,为什么有人会鬼鬼祟祟来找他?”
陈醉笑道:“鬼弥勒一伙用那么高杆的手段都没能撬开老家伙的嘴巴,你觉得我问他就会有结果?”
霍明婵恨声道:“只可惜了舒红袖,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偏偏有那么一个爹。”
陈醉叹道:“如果那晚咱们能早点到,事情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也许他们一家三口早离开了。”
霍明婵道:“你给个痛快话,要不要放那老头离开?”
陈醉想了想,摇头道:“暂时还不能放,总得先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来找他,不然他走了,这个麻烦还是不能解决,咱们要白白替这怯懦的假道学背黑锅,咱们是商人,赔本的买卖可不能做。”
霍明婵抿嘴笑道:“早就猜到了你会这么想,那老头我都给你带来啦。”
舒兰成被带来了,儒衫云履,衣冠整齐,脸上犹自带着愤慨之色。陈醉看着他,唇角撇起一抹讥嘲笑意。在小醉哥看来,一个男人为了活下去可以无耻点,但决不能无种。身为男人,在那样的时刻,不能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妻女,这个人已经失去了身为男人的底线。
陈醉示意青衣卫给他搬把椅子,舒兰成哼了一声,一丝不苟的整衣坐下,问道:“请问何故将老夫拘禁?”
这人真奇怪,前面几个月里装病养伤,一直是唯唯诺诺装傻充愣。后来见女儿舒红袖没有被拘禁自由,又见红云寨的人对他挺客气,他便反倒开始不客气起来。
“舒老先生好大的脾气。”陈醉笑眯眯看着他:“不过光有脾气可没用,你得先给我个放你离开的理由。”
舒兰成一愣,喝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胆敢掳劫朝廷命官?”
“请问你是哪个朝廷的命官?身居何职?”
舒兰成傲然道:“老夫乃大赵朝枢密院门下侍郞平章事。”
陈醉记得往生之前得到的情报是,这老头是个退休的官员,怎么这会儿成了什么枢密院门下平章事?这是个京官儿,而且位份不低。从三品在京城不算什么,关键是位置极其重要。枢密院是执掌兵事的机构,如果没有武威王这庞然妖物在那里大权独揽,这枢密院实际上便相当于天朝的总参谋部,这个什么平章事便相当于这个部门的秘书总长。
自从赵致回了北赵,陈醉决心寻回她,为做到知己知彼,曾特意了解时下朝堂结构。
北赵朝堂,按文武划分,文官集团以左右中宰丞,六部尚书和枢密院,以及都察院,三省六部两院的主官为首,皆为一品。当中又以中书省宰丞司祭酒为百官之首。再往下则是五科十三道的科员和道员,有从一品的也有正二品。之后便是各省部院的侍郎平章们,以及各科道的给事中们。
这个舒兰成居然在枢密院身居要职,顿时引起了陈醉极大的兴趣。大赵枢密院背后的大老板就是赵俸侾啊。
“请问舒老先生,你可知脚下所在何地?”
舒兰成道:“鹰愁山,黑水匪巢!”大约是觉得口气过于强硬了,又补充道:“诸位义士仗义锄奸,挽救老夫于水火,与先前啸聚在此的那些恶贼不可同日而语。”
陈醉嘿嘿一笑,道:“说的真不赖,我倒要问问舒大人,这鹰愁山是属于哪个国家的地界?”
舒兰成微怔,眉头一紧,不悦道:“自然是我大赵的疆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陈醉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随即又道:“舒老先生这个说法倒是跟那西戎汗国的王官大臣们一个调调,南边似乎也有这么个说法,不过陈某以为你们都说错了。”
“哦?”舒兰成眉毛一挑,反问陈醉:“陈义士有何高见?”
陈醉笑嘻嘻道:“我以为咱们脚下这块地方从前是鬼弥勒一伙的,现在是我的,你要想好好活着离开这儿,最好别再跟我拽什么文词儿,扯什么礼仪大义。”
这句红果果的威胁算是直接宣布自己跟那鬼弥勒一伙其实没多大区别。
“大胆!”舒兰成愤然站起,点指陈醉,喝道:“泼贼狂妄无知,安敢在老夫面前信口雌黄,我大赵帝国如日方中,上有宁帝临朝,武威王当国,中有文臣武将联袂成云,下有亿兆忠君爱国之黎庶,岂会容尔等鼠辈在此裂土自封?”
陈醉不动声色看着他,挠头道:“你还真有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意思,话说到这儿,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放你走不是不行,但你得留下点有价值的东西,我就问你一件事,那个鬼弥勒一伙到底为什么要抓你一家,昨晚那三个人又是为什么找到你?”
舒兰成面色一变,随即强项道:“老夫怎知道这些丧心病狂的贼子为何要对老夫不利?”
“不知道?”陈醉眼睛转了转,起身道:“既然不知道就算了。”摆手叫来两名青衣卫,吩咐道:“舒老先生是个有气节之士,所谓匹夫不可夺其志,老先生不屑与咱们这些化外草寇为伍,更不屑穿用咱们的衣服,吃咱们的食物,你们送他走的时候记得把他身上属于咱们的都留下,天色不早,咱们就不留老先生在这吃饭了。”
“竖子!”舒兰成一听就急了,跳脚骂道:“鼠辈敢尔!”
陈醉哈哈狂笑:“老子一没吃你的,二没喝你的,三不欠你的,你个老匹夫,吃着老子的,喝着老子的,穿着老子的,一条老命也是老子救的,你凭什么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你想走老子不拦着,已经是仁至义尽,还指望老子搭送你衣服,再派人礼送你回云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