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人们常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位五公子的事情让陈醉如芒刺在背,迫切的想要弄个水落石出。对方到底是冲谁来的?为什么会那么巧,自己前脚出城,那几个货后脚便出现了?谁在给他们通风报信?城中现在外来新驻人口近万,但真正值得怀疑的,还是住在城主府里的这几个外人。
那灭口的一箭十分了得,但岳恒的修为被封住了,理论上应该射不出那一箭来。而且射箭的是两个人,假设其中一个是他,另一个又是谁?岳大将军现在被扣在城主府里做些园丁杂务,每日里都有青衣卫的兄弟暗中监视。如果是他,为什么监视的兄弟没有发现异常?
陈醉思来想去,觉得疑点还是集中在舒兰成父女身上。即便不是这父女俩在捣鬼,那些人也很可能是他们招来的。通过询问青衣卫的眼线,对这父女两个的日常所为秘密进行一番侧面了解后,陈醉决定先试探一下。
舒兰成在搬砖,对这个饱学之士来说这体力活儿着实是痛苦的折磨。陈醉坐在货栈楼上眯眼看着。舒红袖正站在身边,低眉顺眼的奉茶。这位任劳任怨的红袖姑娘似乎根本没看到正在受苦受累的老爹,只盯着陈醉手里的杯子,茶水没了便续上一杯。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爹?”陈醉随口问道。
“他不是我爹!”舒红袖咬牙切齿说道。
这小妞对谁都不错,偏偏对这个爹恨的咬牙切齿。想到当日他们在鬼弥勒手中所遭遇的事情,这份恨倒也算事出有因。可惜她不晓得陈醉已经知道了与她有关的更重要讯息。
下边正在砌的是私学堂,青砖红瓦,白灰抹墙,比城里包括城主府和青衣卫所的房子都要结实漂亮。
孙承义曾不解陈醉为什么要把学堂盖的比城主府还好。他认为陈醉身为一城之主是整个炼锋城的中心,所居的城主府便应该是炼锋城里最好的建筑。这样才好突出城主的威严和权威性。
陈醉当时淡然一笑说,炼锋城里没有高高在上的官,所以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城主府,一个地方需要希望和未来,学堂必须要盖好。孙承义为这句话呆愣良久,忽然跪倒,重重磕了个头。
当时那个舒兰成正在负责给泥瓦匠递砖头,这老家伙不是干活的材料,别人一次三四块的搬,这老货一次一块仍是叫苦不迭。时不时的拽一句有辱斯文,又或者丢一句自苦的诗词。陈醉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忽然跟着孙承义一起对陈醉施以大礼。从那以后,虽然没有说出什么特别重要的秘密,却也愿意留下来辅助孙承义协理内政。
陈醉强留他也有自己的目的,这家伙是个京官,还是武威王系的重要人物,通过他就算不能探听到武威王的核心秘密,也可以多了解一些北赵朝堂格局,当世风流人物的讯息。
舒红袖并不知道陈醉与舒兰成已经一笑泯恩仇。
陈醉笑道:“怎么说都是父女一场,你若不忍他这样受苦,我可以给他安排点别的事儿做,堂堂大赵枢密院平章事,正三品大员,在我这小小炼锋城里干点统计人口之类的内政勾当应该不成问题吧。”
舒红袖道:“城主慈悲,但他是个不值得可怜的人,您若不忍他继续承受煎熬,不如放他出城自生自灭去。”
两人都说了一句你若不忍便如何如何,意思却截然相反。
陈醉看了她一眼,道:“这么做不大合适吧?”
“陈城主莫以为红袖心狠。”舒红袖低头道:“红袖只是不希望他连累到炼锋城。”
陈醉道:“不连累也已经连累了,昨晚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我昨晚心血来潮出城练拳,出去没多久就被一些人给盯上了,这伙人还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舒红袖的头更低,道:“城主神威不凡,想必那些宵小之辈定然讨不到便宜。”
陈醉忽然将话题一转,问道:“红袖姑娘最近与易大娘走的很近?”
易大娘就是易飞燕,她和岳恒的修为被霍明婵用仙元力封印,目下在城主府内做些女红杂务。
舒红袖道:“易大娘是二姑娘身边的人,红袖一直觉得二姑娘不大喜欢奴家,所以想跟她多了解些二姑娘的脾气秉性。”微微万福,又道:“不瞒城主,红袖自从得蒙城主搭救以来,亲眼目睹炼锋城从无到有至今,满心震撼无以言表,家父无德,娘亲去世的那一刻起,红袖已经是孤身一人,只求城主宽和,能许红袖留在这化外乐土,为奴为婢,皆无怨言。”
陈醉道:“炼锋城容得下四海八方客,红袖姑娘想留下,我陈醉自然是欢迎,在这里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只有分工不同能力和责任大小的区别,就算是对婵儿和我,你也不必摆出这个低人一等的架势,只要你能为这里做出贡献,便可以在这里生活,就比如城主府里的那个园丁,就是那个身上常背红色大弓的家伙。”
说到这儿,陈醉故意顿了顿。似不经意的笑问道:“红袖姑娘可曾听说过这人从前是做什么的?”
舒红袖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倒是听说过一点,好像是大赵朝廷里的一个什么大将军?”
陈醉点头道:“是大赵车骑将军,二品大将。”
舒红袖檀口微张发出啊的一声,讶道:“这样的人物怎会流落到此?他为什么不走呢?”
她的表情很自然,惊讶的样子和言语的内容都恰到好处,几乎毫无破绽可寻。如果不是负责秘密监视岳恒的青衣卫兄弟事先已经告诉自己,这两个月来,舒红袖与岳恒走的很近,陈醉也不会对她产生任何怀疑。
陈醉摆手道:“行了,没什么事忙你的去吧,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令尊的近况。”
舒红袖对陈醉的话有些莫测高深,她微微福了福,告辞下楼。陈醉看着她的背影,转头对身后里边的房间门问道:“那个颜六受你的光明荡魔心控制,有没有可能醒过来?”
门一开,往生从里头出来,道:“光明心不是控制,而是将温暖和认同的意念通过神念凝聚成的光传入对方的脑子里,对方的脑子里一旦形成了崇拜和感激的念头,一般来说就不会转变想法,但假如有更厉害的执念来干扰,却也难保万无一失,当初裘剑心受命刺杀师容兰,中了光明荡魔心之术,三年后,他以求剑之心悟道,领悟道意三重,还真格物明察内外,便立即离开了纳兰西京。”
裘剑心是公认的天下顶尖杀手,这个颜六虽然不差,但比之问心剑来自是远远不如。
“我不信他,但我信你,既然你觉着他没问题,那就没有其他人可怀疑了。”
陈醉看着往生,笑道:“炼锋城一日一变化,可谓是日新月异,等咱们的第一批货运到纳兰西京和吠陀城,换回银子和那边的特产,到时候再顺流而下把那些货卖到北赵和南陈去,在那边再开几家分店,从那边低价进货,再沿着水路运回到炼锋城,到时候,咱们这座城就是中州西部最重要的贸易区。”
往生喜不自胜,道:“大哥,当初你跟我说要商行天下以利众生的时候,我虽然激动,却也敢想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陈醉道:“西戎汗国和北赵之间是存在贸易壁垒的,民间走私终究不成气候,咱们若是把大宗的北赵商品弄到西京去,没有汗国女王点头肯定不成,这事儿赵玉虎和师容兰都在帮忙运作,应该比较有把握,南陈方面也好办,那边最缺的是马匹和牛羊牲畜,咱们以水路走私的方式过去,不必开设店铺,只需与那边的豪绅权贵建立稳定的贸易关系,便可以打开那边的市场。”
“最难的终究还是北赵,但也并非全无希望,我留下岳恒一方面是要让他在这边看着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另一方面却是为争取时间,方便许笑然去他家乡替咱们施恩于他母亲,这个人的思想中赵俸侾的毒太深,想要他转变,全凭武力根本无济于事,咱们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且我要他去做的事情并非是背叛,而是效忠北赵帝国里他最应该效忠的那个人。”说到赵致,陈醉不由有些黯然。
往生叹道:“大哥又在担心大嫂了。”又问:“只是那许笑然也是北赵军方的人,靠得住吗?”
陈醉道:“此人忠义无双,让他替咱们做事自然靠不住,但让他过去替最敬重的岳将军堂前尽孝,联络他最应该忠于的宁帝陛下,他又怎会拒绝?”
往生挠头,钦佩的:“想不到大哥从那时候起便为今天做准备了。”
陈醉道:“未雨绸缪而已,算不得什么,当初我也没想到夜魔城那两位老人家会对咱们如此大力支持,更没敢想会遇上你这个好兄弟,可以那么快在纳兰西京打开局面,如今一步步走来,炼锋城的势头越来越好,咱们距离当初的痴心妄想也越来越近了,当下,除了继续不能放松发展的脚步外,还更要注意保护好得来不易的胜利果实。”
往生手按佛光剑,眼中放光,道:“往生不会忘记大哥送我的那句话,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陈醉郑重道:“目前青衣卫是咱们仅有的武力机构,两千人要负责全城的社会治安,东西南北往来货运的安全,还要担负起城防重责,目前看,炼锋城的人口还很少,货物贸易也远没有饱和,勉强还够用,但长远看,就差的太多了,所以我有意组建一支城防军,马、步、水都要有,一开始贵精不贵多,日后随着炼锋城的发展,再按照人口比例逐渐调整扩充。”
往生神情凝重,听的很用心,别看小和尚只有十五岁,却有着四重佛心和九品中境的修为。而且这家伙别看长的萌萌哒,却因为在从小生长的环境里看惯了世间的世态炎凉,又有往生佛性的传承,骨子里老练之处未必逊色于陈醉。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咱们组建一支护城军,今后青衣卫便只负责维护城中治安和押运往来货物,对付外部渗透和侵略的责任便交给护城军,大哥跟我说这个的意思是……”
“招募军队不比寻常,如果不是对炼锋城有归属感的,便不能招募进来,但现实是,咱们毕竟建城的时日尚短,人心复杂,不能指望他们能在短时间内便对咱们的炼锋城忠心耿耿,护城如护家,所以就需要兄弟你的本事了。”
往生听明白陈醉的意思了,面露犹豫之色。陈醉不待他出言拒绝,接着道:“现在,咱们的炼锋城还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就已经有个什么五公子惦记上了,凉州道那边还可能有个八义帮也要对咱们不利,炼锋城的基业是咱们兄弟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这一方山水的祥和平安是满城内外老少们用双手创造的,外面那些贼子与咱们的理念不同,若是这份基业到了他们手上,你觉着届时城内城外还会是这般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