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浮龙巨舟,船高首宽,外观似楼。因为这船只太高太大,重心不稳,所以曹枭飞在底部龙骨这个环节上,特意采用野老山特产的阴沉巨木以增加吃水深度,来确保船只的重心平稳。阴沉木重逾金铁,这船造小了只怕会出现下重上轻容易分解的情况,故此经过多次失败实验后,才把船身造的如此巨大。
大有大的好处,便是可以装下更多的货,更能容下更多的人员和马匹。
从水道走,第一安全系数远高于陆路,水面上地形地势相对简单,不像陆地上那么容易布置下陷阱;第二舒适度也要高的多,坐在船上自然要比那陆路上晓行夜宿鞍马劳顿舒服的多;第三个原因更简单,陈城主喜欢水。
出行的目的地选定为炎都,从选定随行人员,货物装船,每一个环节都经过深思熟虑,如今的陈醉早已按捺不住要去见赵致的冲动。为了那一天,他已经坐困炼锋城整整两年,抱天揽月楼现在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商号,炼锋城的兵马城防也已经是天下间最恐怖的力量之一。现在是时候为怀抱天下而去挑战那个男人在北赵的绝对霸权了。
这一天,春潮奋发。陈醉终于带着一干人等准备登船出发。
随行者中除了婵儿和小和尚外,还有九大弟子之首莫绍康,以及最早加入炼锋城的那一千龙马骑军。而最让陈醉没想到又无从拒绝的是,师容兰这泼辣小妞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也跟着上了船。
送别的时候,顾向山曾希望与陈醉同上路,却被陈醉一口拒绝。理由是,雏鹰振翅,需要时间更需要空间。
顾向山愁眉不展,说:“你在炼锋城里,这天下能动你的人没有几个,离开这里,四海之内到处是危险,远的不说,那费家便不会放过你。”
陈醉微微一笑,不在乎的:“不就是为一个费玉章吗?如今炼锋城大势已成,留着这个鳖孙也没用,还给他们也就是了。”
顾向山叹道:“就只怕你有这个胸襟,人家却未必肯领情啊,而且你不会以为这天底下对抱天揽月楼泼天财富感兴趣的只有一个费家吧?”
“所以我才要走这一遭!”陈醉不容置疑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说完这句,自己忍不住莫名大笑起来。
顾向山怎会理解这句话在陈醉心中俗不可耐的地位?反而觉得这句话貌似很有哲理。竟无奈点头,道:“这件事我已经派人飞马送信到夜魔城,你大外公和外公若是对此事有异议,你莫要埋怨四外公才是。”
陈醉豪气飞扬:“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可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人生至此,岂非快哉?”
这句话豪气盖天,有吞吐天下的胸怀气概。顾向山听罢,顿时哑口无言。岸上送行众人亦无不为之动容。都听说过城主大人诗才纵横,口出雄词气势非凡,果然名不虚传。
陈醉辞别众人,登上浮龙巨舟。曹枭飞一声令下,八百力士齐开动,巨舟两侧的轮桨缓缓转动,大船慢慢驶出临时码头。陈醉立身在舟首,头也不回,眼望前方山水相连,遥想当初,与赵致初相识那会儿,也是在一艘船上,自己当时只是个一心向武道,却几乎绝了希望的酒庄小老板。如今再次泛舟江湖,却已是领驭数十万生民,坐拥无尽财富,先天七品体魄的一方豪杰。想到这些,感慨之余,心胸中豪情涌现,不吐不快!
忽作纵声长啸,曼声道:鲲鹏展翅扶摇万里,人间方寸怎堪纵横?且看天下谁来翻覆?
“你这几句算不得工整,但气势却着实非凡。”身后一个清冷声音入耳,又道:“看你不出,区区江湖一草莽,却似有翻覆天下的志向,只是若真如此,你便更应该留在炼锋城不断扩充你那护城军才是,却为何要出来这一趟?”
“我若告诉你,咱们前面这座江湖曾经是我魂牵梦萦多年的世界,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这上面走一遭,你会不会觉得我特二?”
“什么叫做二?”身后人先不解其意,随即会意的又道:“哦,不必解释了,大概就是傻瓜的意思吧?”
“你若是傻瓜,这世上就没有坏蛋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难得流露出恨恨不平的情绪。
陈醉转身看着她,大半年没怎么见面,忽然发现她个子长高了一点,光头仍如月,厄难长剑还是老样子。
通常一个女人说男人是傻瓜和坏蛋时,很少代表其他意思。就比如婵儿便经常这么称呼陈醉。但这两个词从师容兰嘴里说出来,便该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所以我宁愿对牛弹半天琴,也不愿跟你多说一句话。”陈醉认真的对她说:“因为你这个人活的太真实,一板一眼,一字一句都干巴巴的,以至于让别人在你面前失去了遐想的功能。”
师容兰轻哼一声,道:“要你遐想什么?我跟过来就是要看着你怎么死掉的,你藏在高手如云又有重兵防御的炼锋城里,纳兰西京那些觊觎抱天揽月楼和炼锋城财富的人也奈何不得你,但你这一出来,便等于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这一路上有你受的。”
“呵呵。”陈醉一笑道:“你怎么不继续用你那把剑来刺我了?看着我被别人杀了,哪里比得上你自己亲自动手来的痛快?”
师容兰冷笑道:“不过是先天七品而已,待我翻过九品巅峰,你再跟我说这话。”
哈,原来这小妞是吃亏吃饱了,知道机智勇敢的醉哥不好惹,所以才一直没敢再来找麻烦。
师容兰从陈醉得意的神情里解读出他的想法,秀眉一蹙,转身道:“你且先得意着,自信人生二百年,我倒要看看你怎样活过今年!”说着,迈步进了船舱。
三日后,船出野老山,进入落日城地界,水道转向奔东北,将会在落日城外汇入更宽更深更湍急的马鸣河。
船行水上,众人发现两岸边开始有江湖人飞马跟随。船行第四日上午,即将进入落日城,河面上忽然多了许多小船。使船的各个是水上好手,把一条条小船玩的如河上飞梭,围在浮龙巨舟四周围,显然没有怀什么好意。只是一时半刻的看不出是来自哪里的人马。
江湖道千百条,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水上的豪杰以水为家。炼锋城在草原上的威风煞气,震慑了整个西北江湖,但到了这马鸣河上便似乎失去了威慑力。
往生劝说道:“大哥,岳大将军不是外人,要不这一站还是算了?”
陈醉毫不犹豫否定道:“接下来这一路往东,一直到炎都以前,按照舒兰成的规划,咱们至少还要送出四份礼物,那些人和那些地方都不是咱们能掌控的,如果咱们在落日城都不敢停船,那后面的几站还有必要去吗?”
往生无言以对。霍明婵却淡然道:“这趟出门就是为历练而走,总归是要面对的东西,逃避没有意义,他们要来对付咱们,首先就得准备好承受相应的代价!”说着,吩咐骑军统领孟立虎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这船太巨大,从下到上一共十一层船舱。不但装了几千车的货物,更有一千龙马骑军。骑军的马儿都被安排在下边第二层船舱里。有马道从下面直接通到甲板上,确保必要时这支队伍随时可以拉出去。
孟立虎领命下去了,霍明婵转头又对陈醉说道:“早就听人说起过你水性如何了得,要不要露一手给我看看?”
陈醉立在船首,观察前方水道,眼睛眯起,道:“我刚才还想,这些人打算用什么法子把咱们的大船停下来,却原来是在河中下了暗桩子。”
霍明婵笑道:“看来你的道意修行又有精进了,这个距离内便能察觉到水面三步深处藏的木桩。”
陈醉一伸手,道:“借你宝剑一用。”
往生运足目力向前看,同时全神贯注感受着水流变化,大船又前行了数十步距离,他才感受到那暗桩子就在前方三百步之外。转头看陈醉,已经换上了水靠护具,倒提残月龙鳞剑站在船首,昂然看着下边一艘艘小船。看意思随时都可能跳下去。连忙道:“大哥是此行的主脑,怎能轻易出手?还是让小弟下去吧。”
陈醉笑问:“你也会水里的勾当?”
往生摇摇头,道:“纵然不会又有何妨,这点距离内,提一口气飞过去把这些人全杀了又有何难?”
话音刚落,只见那些小船上的汉子们一个个披哩扑咙下饺子似的纷纷跳入水中。陈醉哈哈笑道:“现在你又拿什么去杀?”说着,便要纵身跳下水。
正这时,头上方忽然传来一声琴音,清越嘹亢,宛若龙吟不逊虎啸。伴随琴音飘下来的还有莫绍康的话语:“城主是何身份?岂能因为几个水上小卒设下的区区陷阱便轻易出手?”
硬是不给陈醉在婵儿面前展露水上英姿的机会。
只听那琴音连贯入耳,宛若实质从上飘落下来,一直落到水面上。滚滚向东的马鸣河上游段几乎没有平缓水道,浊浪翻滚向前,似乎不会为任何人和事做出改变。但在那音律落在水面上的瞬间,这翻滚的浊浪却刷的一下平息下来,接着仿佛受到什么吸引似的迅速向着一点集中,很快便形成了一个漩涡。
琴音不断,那有如实质的音律落在水面上,拨动着这个漩涡。很快便把周围的几条小船吸了过去。随着漩涡不断扩大,被吸进去的小船也越来越多,又过了一会儿,漩涡有增无减,在漩涡中开始出现先前跳入水中的那些汉子的身影。一个个身不由己被漩涡卷入水中,显然有死无生。
以音律入剑道,那无形无质落入水中拨动漩涡的正是莫绍康独创的天音剑气。这一曲将军令弹奏的风急雨骤,眼下曲至高潮部分,莫绍康忽然长身而起,手按琴头,对着水面挥出一剑。
唰的一道剑气凌空洒落,直入水中,整条河似乎在这一瞬间都似乎为之一断。接着又如常态奔腾向东。只是那一剑过后,巨大的漩涡瞬间消失,那水下的木桩也纷纷漂浮上来。
莫绍康一曲沉百舸,一剑之威更让马鸣河为之停顿了一瞬!
河岸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莫老匹夫,你杀我长河帮的兄弟,老子今日与你势不两立!”
莫绍康嘿嘿冷笑,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滚滚河流声,传到岸边:“区区长河帮怎会有胆子动我炼锋城的船?付海龙,你还是滚到一边去,让你背后的主子出来说话吧。”
前面落日城已能看见个轮廓,一旦进了城,这帮人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在西路边军面前动手。岸上那人眼见河下暗桩被破,那大船已是势不可挡,不由大为着急。按捺不住喊道:“老前辈,这么长时间才等到这个机会,您就甘心这么放他们过去?”
河边的苇塘里忽然划出一条小船,一人手执长篙站在船首,宛若将军骑马摇长枪一般,一人一船一篙,迎着浮龙巨舟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