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诗人和“诗人”

诗人在一边儿气得直跺脚，可是年轻人一众根本理都不理他，只当他是个精神病。

瞅着李大仙在那儿不言不语，一声不吭的样子，围拢过来的几个人心中奇怪，就有人向年轻人低声问道：“诶，这个诗人怎么不理我们啊？好像不是很有礼貌啊……”

年轻人鄙视得看了这人一眼，不屑道：“普通人才要讲礼貌，诗人是什么，他是艺术的化身，他是全人类的瑰宝！想想看吧，一万年之后，当现今所有的人类痕迹，发生的故事，各种无所谓的历史，全都彻底消逝在时间长河之中，像是我们这种凡人，早就连骨头渣子都腐朽没了。可是诗人创造的作品还在，诗人的精神永存，那是人类文明最精华，最璀璨的部分，是永远不会过时，不会泯灭的东西！”

年轻人看着这人因惭愧而低下的脑袋，继续训斥道：“你居然还想让诗人讲礼貌，你这是在试图毁灭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你这就是在亵渎整个人类的文明！我不屑跟你说话！”

年轻人的话音落下，周围的人纷纷跟这人拉开距离，唯恐自己也被划归到“亵渎人类文明”的圈子里，落得个几百万年的骂名。

这人赶紧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真的，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很喜欢诗人的，我还背了很多他写的诗呢，‘我轻轻得走了，带着月光中的火焰，当风在云中低吟的时候，我也在火焰中舞蹈，就像水流从石头间飞上天空，向着云和月亮而去。’”

这人一边吟诵诗人的作品，一边就挪动着步子向着李大仙走去，嘴里还嗫嚅着：“对不起诗人，我真的是无意冒犯您的，真的，真的，您能原谅我吗？诗人先生？”

说着话，这人的手就要拍一拍李大仙的肩膀，想让他说句话，也好缓解自己面对的众人疏远。

谁知道，这人的手还没挨上李大仙，就被年轻人一巴掌拍飞了，还指着这人骂骂咧咧道：“干什么你！诗人可是艺术的化身，咱们能看上一眼就是幸运了，多少人连诗人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啊。你明白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对诗人的侮辱，对艺术的践踏！我居然跟你是朋友，以前真是瞎了我的眼，认了狐狸当雄狮！我呸！”

于是周围一众人就离开这人更远了，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唯恐脏了自己的眼睛。

诗人看着这人的落寞模样，想着自己的一身才华，再瞅瞅年轻人一众对着李大仙恭谨虔诚的态度，不禁悲从心中来，走向这人，故作爽朗得劝慰道：“他们哪儿懂艺术，我告诉你，我才是真……”

诗人还没说完，只见这人猛然甩动胳膊，但听“啪”得一声脆响，一个清晰红亮的手印，就深深印上了诗人的脸颊，还有那颗脆弱孤单的心。

年轻人见到这人的举动，当即喊了一声：“打得好！看来你对艺术还是有敬畏心的。我天生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刚才是我说得过分了，对不起。”

说着话，还向着这人稍稍鞠了一躬。

这人赶紧扶起年轻人的肩膀，笑着说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之前什么都不懂，差点就侮辱了诗人，侮辱了艺术，幸亏还是有你提醒我，要不然指不定后人怎么骂我呢，哈哈！”

周围一众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知错能改，比什么都强啊。”

年轻人一指诗人，满脸怒容道：“你这个精神病走远点，我们都是文化人，所以才不打你，你可别不识好歹，再敢侮辱诗人和艺术，看我这拳头不让你开开花！”

年轻人是众人之中最壮实的一个，几乎相当于一个半诗人的体型，面对如此威胁，诗人纵然有保卫艺术的决心，无奈，没有那份实力，只好忍气吞声，低着脑袋，朝着一个人少的角落走去，蹲着偷偷抹眼泪儿。

这人刚刚度过一劫，由起到落之间，竟然隐隐悟到一点禅意，略微思索片刻，向着年轻人及一众人说道：“我有个想法儿，不知道对不对，说出来大家听一听，如果有哪里错了，希望大家能够不吝批评指正……”

眼见众人点头应允，年轻人也是面露好奇，这人才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诗人先生是艺术的化身，他的每一个动作，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有深意蕴藏在里面。”

年轻人显然已经明白了这人的意思，直接开口接下话茬道：“说得对啊！这不就是教授说得‘生活在艺术之中’嘛，我真是笨啊，诗人给出的提示这么明显，居然没有看出来。诶呀！多亏了你提醒啊！来来来，大家都来想一想，诗人现在这个动作表达了几层含义，都有什么艺术内涵，大家都说一说，踊跃发言！”

这人最先开口道：“那我就先来抛砖引玉吧，泰哥儿曾说过‘不要在屎壳郎里寻找粪球，而要在粪球里去寻找屎壳郎。’我觉得……”

老三之前拽着李大仙和诗人跑了一路，累的够呛，几乎是刚停下脚步，就直接打起呼噜来了。后来被众人吵吵闹闹扰得睡不安宁，直到听见“屎壳郎”，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自言自语道：“屎壳郎就滚它的粪球呗，关别人屁事儿，老拿它说事儿干嘛，人家也要工作养家的啊，没有粪球人家吃什么~”

不料这回自言自语的声音大了点儿，被正在火热讨论的一众人听见了，立时就是怒火上头，撸胳膊、挽袖子，就打算以武力保护艺术，

恰在此时，李大仙出声劝道：“算了，贵人，让他们闹去吧。”

毕竟李大仙跟诗人一起工作了好几天，诗人对李大仙也算照顾，双方关系还不错，也不想因为这点儿事闹得不愉快。

老三听见李大仙的话，稍微想了想，寻思着：“我这么大的人了，老跟别人说粪球的事儿，确实有点幼稚，小孩子才会去玩儿粪球呢。”

于是也就不再计较，学着李大仙的样子，背对着众人一躺，继续呼呼大睡。

却不想，这儿还没睡着呢，就被满脸泪痕的诗人给晃荡醒了。

就听诗人抽抽嗒嗒得喊着：“你说，你跟他们说……”

诗人指着众人：“你跟他们说我是谁，你告诉他们我是谁！”

老三迷迷糊糊得看着诗人，满脑子都是蒙圈，完全搞不懂现在的状况：“你是谁？你就是你呗，你还能是谁，睡懵啦？去洗洗脸，醒醒神儿就好了，别晃荡我啦，我还睡觉呢，刚才可累死我啦~”

说着话，就势往地上一躺，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任是诗人怎么摇，怎么喊，死活就是不肯起来，非得把这通觉给补完不可。

诗人绝望得仰视着周围围观的众人，只觉得众人眼中的“嘲讽”，就像是营地中的火焰一样，将自己团团包围，无路可逃，无处可去，这是一种寒冷彻骨的烈火焚身。

年轻人不屑得看着诗人，刚想骂上一句，看看老三熟睡的模样，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低沉着嗓音道：“喂，你把你那肮脏的手指头，从那位尊敬的先生身上拿开。”

诗人仰起头，望着年轻人投下来的目光，带着冷冽，就像此时吹拂在脸上的寒风。

周围人又有声音问道；“这位跟诗人一样姿势的先生，刚才听诗人叫他‘贵人’？是‘贵人’吧？我好像是这么听见的。”

另一人答道：“不会吧，怎么会有比诗人更尊贵的人呢？诗人已经是艺术的巅峰了，没有人能比他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生活得更诗意了，就像诗人写的那首诗里描述的，‘当我仰起头时，看不到别人俯视的目光。当我低下头时，只见到脚下的云和雾。太阳在山那边，我就在这里。’这是多美的诗句，多美的意境，多么高不可攀的诗人啊！”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并对李大仙报以崇拜的目光。就算此时飞来几只苍蝇围着李大仙转圈，众人也会以为自己见到了一群可爱的天使。

李大仙用后脑勺面对着崇拜的目光，而诗人，半蹲半坐在地上，手臂还保持着伸向老三的动作，只是却不敢再沾着他的衣襟，抬起头来，却连众人鄙夷的目光也得不到，没有人在乎这个总是胡言乱语的精神病。

年轻人忽然说道：“啊！我知道了，这其实就是诗人给我们出的一道题，包括那位躺在地上的先生，都是题目的一部分。我猜，诗人先生可能是想借机听一听我们对艺术的理解。这样吧，我们就以眼前的情景为题，每人作一首诗，谁能打动诗人先生，我们就尊他为‘先生’，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想了片刻，觉得诗人先生的深意肯定不止如此简单，不过目前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好不容易碰见大名鼎鼎的诗人先生，总不能“入宝山而空手归”吧，文化人可做不出这种事儿来。

于是就都答应一声，各自仔细揣摩，准备在诗人面前好好露一手。

几个呼吸的工夫之后，先前那个乱说话被教训的家伙，代号为“这人”的那位，按捺不住刚得到的感悟，抢先开口道：“我水平最差，就来打个前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