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色来的很快,灞上军营的天空早早地蒙上了一张黑幕。
士兵们早早地躲进了被窝里,只有王忠嗣的屋子仍然亮着灯。
对于任何有关于国家军事战略层面的东西,别人可以懈怠,他却不行。
不为其他,只因为他是王海宾的儿子,是圣人的养子。
“孩子,你的父亲是个伟大的战士,他就是我唐军的魂魄,是我大唐的霍去病!等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像你父亲一样,做一个伟大的战士!”
圣人的勉励与怜惜死死地刻在了他的心里,从那一日起,他的生命和未来,已经无条件地交付国家了。
“呼!这天儿冷的邪乎。”
他在手中吐了口气,搓了搓,继续在奏疏上写到:“臣尝于军中遍览军械,然未见有如无名氏之利者也,昔日用兵决胜,在乎刀矛孰利?铠甲孰坚?阵法孰练?兵众孰强,今日得见何家火器,此四者皆可休矣,以是度之,刀矛坚甲不足用,兵众练阵不足恃,可谓千年未闻之利器,举世罕见之要兵……”
只见他的笔在奏疏上飞快地写着,他今日地所见所闻所感,已经不能让他再这么慢条斯理地写下去了。
火炮的发明对于姚崇,对于卢怀慎,对于韦凑他们这些饱学鸿儒来说,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奇怪的。
孔子云:子不语怪力乱神。
像无名氏这种东西,妖术也好,物理化学也罢,都是形而下的东西,放到他们面前就是一句话:“啊我不听我不听,宝宝不听,嘤嘤嘤!”
可对于王忠嗣这样的兵家子来讲,作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车雪尼夫斯基曾经说过: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别人对此事熟视无睹,他却做不到,因为他还年轻,当新事物将过去固有成见轰碎之后,他会对其他的一切产生怀疑。
孔子会六艺,可不会操纵火炮。
既然他不会操纵火炮,那说明也许有其他事物像火炮一样,孔子也解释不了,不仅解释不了,他连见都没见过,这说明了一个问题,满朝文武和全天下公认的圣人,以及他的学派并不是真理在握。
也许,这个世界的道理和规矩,并非只有这一种形式。
但这个念头在他的心中刚刚萌发,就立刻被他自己否定了。
“想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做什么?我来的目的是要学会怎么操作震天雷才是。”
他随即又开始继续写关于自己对火器的看法。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王奉御,”
王忠嗣抬头问道:“何郎中,你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事,就是想拜访拜访您,若是没空,那下官就改日再来。”
王忠嗣在见过何明远训兵之后,对他的看法大大增加,本来是不想见的,但一想到何明远是震天雷的发明者,他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黑科技,不怎么情愿地说道:“来了。”
王忠嗣打开房门,何明远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说道:“深夜来访,打扰了。”
他像一个小大人一样,请何明远落座,一边倒水一边说道:“无妨,下官正好还有些事要请何郎中指教呢!”
“不敢当,不敢当,不知王奉御要问什么事情?”
王忠嗣十分恭敬地说道:“下官今日看了匡教习操作无名氏,虽然明白了运用,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无名氏由何郎中发明,想必知道这其中缘由吧?”
“其中缘由……哈哈哈哈!哎呀!这可是在下赚钱的秘方啊!不过早已献给了朝廷,王奉御既然是朝廷的人,那告诉你也无妨,火炮发射要点就在于火药和容器,也就是火炮本身,二者缺一不可,其中缘由,在于火药点燃后会瞬间膨胀,如果当火药在密闭容器中瞬间膨胀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想必王奉御白天应该看的很清楚吧?”
王忠嗣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何明远喝茶地同时观察着王忠嗣,放下杯子后,故意发出一阵慨叹。
王忠嗣问到:“何郎中有什么忧心的事情吗?”
何明远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在下空有一番抱负,报国无门啊!”
“如今圣天子在位,加以贤相辅佐,怎么会报国无门呢?”
何明远脸上似被乌云笼罩,面带忧愁地说道:“我和王奉御不能比啊!你是遗孤,我是余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啊!”
“余孽?此话怎讲?”
何明远苦笑道:“你还小,许多事可能未曾听说过。”
他顿了顿,眼中透出无限的愤恨。
“我的父亲,是天后,中宗朝有名的大酷吏,何世仁。”
“我略有耳闻,没想到竟然是令尊?”
“是啊!有这样一个父亲,我也很无奈啊!我何家世世代代行善积德,没想到却出了这样一个人,气的我阿翁直接将我们家从何氏宗族除名,断绝了关系,不过在现在看来简直是明智之举,要不然,也得抄没家产。”
王忠嗣默默地看着他,毕竟,人家的爹,人家怎么骂都行。
他继续说道:“所以我从小就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和他相反的人,他谋财害命,我便要仗义疏财,他做坏人,我便要做一个好人,不为别人,只为给自己的儿女留一条阳光明媚的大道,而非人人喊打的结局。”
后面这句话何明远确实是发自肺腑,自己被这个混蛋老爹坑的太惨了,几次濒临死境,莫不是拜他的仇家所赐。
这时,何明远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你不同,你有一个伟大的父亲。”
“你也认得家父?”王忠嗣问到。
“王将军,国之英烈,谁人不知?不过很可惜……唉!为人所害,英年早逝。”
国之英烈,英年早逝,这些惋惜之词王忠嗣听的耳朵都磨茧子了,可为人所害这种事他是第一次听到,如同晴天霹雳,击破了无数溢美之词,来到心府,勾起他无尽地好奇。
他激动地问道:“为人所害!何郎中,你此话怎讲!”
何明远看着他激动地神情,马上装作一时失口状,说道:“啊呀呀!没什么,没什么,在下一时口误,一时口误……”
“何郎中,难道我父亲的死并不是战死?而是另有隐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