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意思是说,织锦坊用军械所的钱办的,你只是个管事,并未参与其中,也就是这场霸盘是我和元家在争?”
李隆基轻轻抚着胡子,若有所思地问道。
何明远长跪在地,一只手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的点了点头,在距离他不到两三布地地方,扔着一杆木杖。
第二次打板子,竟然是皇帝亲自动手,真狠啊!
“朕身为天子,岂能与民争利?你还是回去吧!这事儿我管不了。”
“啊?您当真不管啊?他元家可是再做霸盘生意啊!这种恶意竞争,扰乱市场秩序的事情,您怎么能坐井观天呢?”
“嗯?”
“不是,作壁上观?对了,您怎么能坐视不管呢?如果这个霸盘让他做成了,到了明年,长安的丝绸价格就是由他订了,这和那些在灾荒年哄抬粮价的奸商有什么区别?”
“可朝廷之前也没管过这种事啊?就算是人家哄抬粮价,那官府也只能听之任之,或者以平价粮去拉低粮价。”
何明远一拍大腿,屁股受到联动,一阵生疼,他咬着牙说道:“所以说咱们才要买生丝啊!”
“这跟买生丝有什么关系?”
“您想啊!您买了生丝不就是朝廷买了生丝吗?朝廷买了生丝让我去织成布,等到明年,以低价出售,不正好可以拉低物价,以供百姓姓需求。”
仔细一想,却觉得他说的有一定道理。
由于许多法律并不完善,朝廷如果放任市场自生自灭,不知有多少百姓,会在垄断经营之下吃不饱,穿不暖。
朝廷是做什么的?朝廷不就是在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再踏上一只……雪中送炭的手的吗?
皇帝沉默片刻,方才问道:“要多少钱?”
何明远登时眼前一亮,强忍着疼痛,膝行而前,来到李隆基的身边,眼中泛起泪花,问道:“您有多少?”
见皇帝立刻沉下脸来,何明远赶紧说道:“您有多少与臣何下干?臣只是觉得,元家的钱实在是太多了,我估计还得要一百万才能拿得下。”
李隆基瞟了他一眼,说道:“我觉得这一百万还是不能给。”
“啊?”
“我给你一百十万!”
待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何明远呆住了,太阳……难道打西边出来了?李隆基会这么大方?
只见皇帝陛下,站起身来,说道:“先天二年,你们家第一次被抄,得金银珠玉一百万贯,去年你从安西归来,先后献五十万,第二次抄家,这又是三十万,总共一百十万!”
看着眼神炽热的何明远,皇帝继续说道:“不要以为这钱要物归原主了,朕不过是让你过过手而已,钱是我的,货是我的,作坊也是我的。”
原本他以为何明远会垂头丧气,没想到他却毫不介意,反而笑了起来。
他一贯以此手段调笑何明远,没想到这次竟然失灵了,他好奇地问道:“你看着这钱就不眼红?”
何明远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脑袋,道:“哪能不眼红呢?不过臣下这次一开始就没想着为自己捞钱。”
李隆基冷笑一声:“我不信,你小子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我猜不出来。”
当看到何明远那副认真的神情时,李隆基收起了自己的笑容,问道:“为什么?”
皇帝可以允许一个人没有本事,但绝对不能允许一个人没有缺点,没有缺点,说明你在欺骗我,你在掩饰,你有不为人知的图谋。
但就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何明远开口解开了他的疑惑。
他双手交叉作礼,说道:“臣年轻气盛,犯下大错,是陛下力排众议,使臣及妻子得以保全,虽粉身碎骨,不足以报陛下于万一也。”
说完,他匍匐在地。
这番至诚之言,感人肺腑,李隆基木然无语,轻轻拂动唇边的胡须,沉吟良久。
所有人都知道忠诚不是光靠嘴说出来的,但所有人却都相信靠嘴说出来的忠诚。
但凡是人,谁也难逃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皇帝说道:“你有这份心就好,社稷为重,君为轻,忠君,更要忠于朝廷,明白吗?”
“臣明白。”
“下去吧!”
看着何明远龇牙咧嘴地从地毯上爬了起来,马上叫住了他,随后转头向高力士说道:“叫太医给他看看,再去支二百两金子,让他好好养养。”
“谢陛下。”
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何明远心中的兴奋之情如夏花般绚烂。
一箭三雕!
……
……
“你看到了?你亲眼看到了?你亲眼看到何明远去了兴庆宫?”
“我亲眼看到何明远从兴庆宫出来,仰天长叹,然后又去了柜坊道!后来又去了波斯邸。”
元子齐把手放在下巴上摩挲着,笑道:“哼哼哼!何明远,你终究还是走投无路了!”
他紧握双拳,大笑起来,心情无比激动。
“你觉得他能借到钱吗?”元子齐问。
“波斯人李贞与他颇有来往。”
“李贞?他会趟这趟浑水吗?”
贺元祥说道:“他就是有心,也无力,李贞不过是倒腾点珠宝,当初接收西明寺邸店还全被咱们给收了,他能有多少钱?顶多也就四五十万,他敢借给何明远去打水漂吗?”
元子齐笑着看着他,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他输定了?”
“或许他会一边织布一边买丝。”
“他会蠢到这个份儿上。”
“那他无路可走。”
“哈哈哈哈!”二人同时大笑起来,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可就在这时,元子齐又愣了一下,说道:“你说他从宫里出来会不会是在诈咱们?会不会他已经在圣人那里借到钱了?”
殊死博弈让他不敢放松,让他不敢放过任何可能性。
贺元祥皱着眉头说道:“圣人就算再宠他,总不能自己也参与进来吧?他堂堂皇帝,盛世天子,会拉下脸来,与民争利?这未免也太蠢了吧?满朝文武会放任他这般肆意妄为?虽然他贵为天子,可有些事情,他不是不敢做而是不能做。”
元子齐颔首道:“说的不错,不是不敢,而是不能,这么说天子也有不自由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