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海盗势力极大,他们人数上万、大船数十,这还不包括福船上还有可用于在浅水航行的小船。他们绝对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他们训练有素,末将使用虎门炮台的火炮对来敌一阵炮轰,又令人与上前夺取炮台的海盗贴身肉搏,几次三番杀退他们,最终却不敌他们人多势众,这才撤到莞城。”
虎门守将向县令郑鋈说到他们遭遇一支庞大的海盗袭击之时,描绘当时战况之惨烈,令县衙内的刀笔吏面露菜色。
县令郑鋈倒是见多识广,他看到从虎门撤退下来的官兵除了大汗淋漓以外,身上并没有硝烟和血渍,估计守将口中的“苦战”子虚乌有,只是为自己丢失虎门炮台脱罪。
但是郑鋈作为老狐狸,并没有指责虎门守将丢失虎门之罪。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县城都一度被张家玉率领的义军占领。
“你等可有看清楚他们船只上悬挂的旗帜?”
“海盗为了掩饰身份,他们撤下了所有的旗帜,令人难以猜测他们的来历。”
“真是狡猾的海盗……你们说会不会是二十年前海盗刘香、李魁奇他们的余孽?还是年份更加久远,潮州府林阿凤的残部?他们回来报仇了?”
郑鋈所盘点的几人都是明末赫赫有名、活跃在广东海域的大海盗。
刘香、李魁奇他们是郑芝龙的部众之一,后来与郑芝龙内讧,被郑芝龙击败自焚。刘香在兵败自尽之前将郑芝龙的二弟郑芝虎,也就是郑成功的另一位叔父,用渔网网住沉入大海,可以说是一个狠角色。
潮州府海盗林阿凤是资历比郑芝龙、刘香更加久远的海盗头子,与闽广水师、西班牙殖民船队都有交手,遭到明朝、西班牙殖民者两方面的联合打压,在部分下属被招安后率领剩下的船只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不知所踪。有传说林阿凤带领部众在东南亚建立了小王国。
虎门守将听郑鋈分析,尽皆摇头:“刘香、李魁奇、林阿凤鼎盛时期也不过上万人,勉强有这样的气势。如果袭击虎门炮台的是他们的残部,不可能有当年之姿。”
郑鋈皱眉:“如果不是以前海盗的余孽,那么整个广东海域没有其他海盗能够有如此多的大船和人马,附近的海盗撑死不过百数十人,怎会上万?除非是其他地方的海盗来到了珠江……”
突然间,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一件对他而言非常可怕的事情:“东南沿海,只有一个家族能够做到集结如此多的船只和海盗,那便是郑家!”
他说的郑家不是郑鋈他自己的家族,而是明末最为著名的海盗,郑芝龙的家族。
郑芝龙年轻的时候是枭雄人物,作为海盗纵横东南沿海,屡败福建水师、救济闽地灾民,在闽地颇得人心。后来郑芝龙被福建巡抚熊文灿招安,他的船队就转变成了大明水师,在料罗湾打败荷兰东印度公司,捍卫主权。
然而郑芝龙终究是雄心逐渐磨灭,想要过上安稳的生活,与郑成功分道扬镳。
纵使如此,此时郑家的势力仍然庞大,郑成功、郑鸿逵、郑彩在郑芝龙投降清廷之后仍然各自拥有数千上万兵马,还有不少部众前来投奔,可见郑家在闽地的影响力。
虎门守将被郑鋈的推测吓了一跳,如果真的是郑家来到广东攻城略地,那么事情就严重了。
郑家的残余仍然效忠于南明朝廷,他们拥有大量的船只和精通水性的水手,他们就是现在的大明水师。
一旦附近的城镇被郑家军收复,郑鋈和虎门守将等背叛南明朝廷的官员很有可能都会被清算。
“不妙,不妙啊,如果是郑家的残余占领了虎门,他们下一个目标要么是广州城,要么是我们莞城……”郑鋈又想到一件事情,“我知道了!贼人张家玉在东莞县起事,郑家的船队一定是前来接应他们!此事要尽快向两广总督、广东提督等大人上报,否则一切休矣,你我都会遭到清算!”
虎门守将急道:“县令大人,此时还劳烦您上书告知佟养甲、李成栋两位大人此间发生的事情,多言其威胁,而少言我们失利之事。”
郑鋈摆手:“此等事情不用你教我。当务之急是要守住莞城,不能够第二次丢失莞城,否则我们就算没有被闽地郑家所杀,也会被上面处决。你从虎门带回多少士卒?”
“三百余人。”
“我命你为莞城守备,务必要带领虎门士卒和莞城的士兵、衙役守住莞城。”
县衙之中的主簿亲耳听到了县令与虎门守将的交谈,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已经汗流浃背。
闽地郑家是何许人也,那可是纵横东南沿海二十年的海盗,竟然要攻打莞城,那莞城能够守得住吗?
主簿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他的内人见他神色惶惶,向他问道:“死鬼,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亏心事?”
“亏心事?现在兵荒马乱,小命都不保,哪里有什么心思在外面沾花惹草。你快收拾包裹,我们准备时刻逃命。”
“叛贼不是才刚刚被赶走么?他们又回来了?”
“不是那一股叛贼,而是海盗,上万海盗!要是我们被海盗抓住,还能够讨得好?听我的话,快抓紧收拾细软,做好逃出莞城的准备,在关键的时候我们还能够保住小命!”
“好,好。”
莞城县城集结了上千的清兵,城中的平民不知道官府是集结兵力围剿附近的义兵,还是前来守城。
“海盗要来了,很多很多海盗!”
“虎门已经失守,海盗正在直奔我们莞城而来!”
市井间不知道是谁走漏风声,虎门守军带回来的消息传开,所有莞城的百姓都知道莞城又要被战火波及。
平民开始抢购大米,县城的米价在一天之内翻了好几倍,还有人连夜逃出县城,打算避过灾难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