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上的那场风波终究只是平淡无奇的日常之中的一个喜闻乐见的小小插曲，没过多久便会被消化、淡化，就像窗外漂浮的朵朵白云，来去如风，无影无踪。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之后，在某个不经意的偶尔之间，这件事情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浮露在某个心不在焉的人的心底。

只不过，彼时画面已不再鲜明，被岁月镀上了一层老旧的昏黄。

但，这也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顶多算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忆昔逝去青春的一张老照片。

有谁知道，一场高考以后，离去散去会有多少人？

尔后，一生不再相见的，又会有多少人？

一边东一边西，一时来一时走，弓里藏着鸟，鱼在板上钉。

这就是命运，也是来自时间的诅咒，没有人逃得过的这个诅咒，世上有太多的雄心壮志和天长地久，但又有多少能敌得过时间？

命运这种东西总是无理的，无情的，它卯足了劲地让你邂逅那么多的人，立下很多的誓，到了最后，却又总是着急地要把你们分离和剥离。

离来离去总是离，就像一个心理扭曲的恶棍，一个拔X无情的渣男。

不知道是在书上写的，还是电视剧上讲的，李沐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那个不知名的家伙说，活着就是一场修行。

李沐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到底是奋力地追逐什么，努力地让自己远离无数个“不怎样”，进而成为目光汇聚的焦点呢？

还是，简简单单地做好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像一只驰骋在原野上的牛或者羊，用尽一生的时间，进行一场漫长的放牧。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牛或者羊。

但是，这世上不存在没有尽头的放牧，所有被牧人们豢养的牛羊们，最终都会面临被宰掉的命运。

在那把锈血的屠刀斩落之后，这些妄想着自由的倒霉蛋们就会被做成肉制品，通过各式运输工具，送往大江南北，成为人们餐桌上的食材。

人是往高处走的，只有水才会往低处流。

如果你不前行的话，就会被人抛弃，如果你不工作、不学习的话，就会被别人吃掉，衣冠楚楚的表现下，往往就是磨牙吮血的病态和残酷。

但是，又有人叫嚣着宣称，黑与白总是相伴的，光明与黑暗其实是共生关系。

哪怕大家彼此明里相斗，暗里相争，其实到头来，谁也离不开谁，大家相互纠缠着，相爱相杀着，痛并快乐着，活脱一部狗血的青春偶像剧。

所以说嘛，警察离不开罪犯，英雄离不开恶龙，公主离不开巫婆，中二病离不开现充，正义离不开邪恶，马卡连离不开“市年度十佳优秀教师”。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

窗外的微风吹了又吹，垂挂在窗台上的帘子，轻轻地拂动着，静静地感受着夏日清风的恬静和活力。

李沐讷讷地趴在桌子上，发愣地瞎想，觉得自己在走廊罚站的时候，就碰到了那个命中注定。

那个忽然浮现在天空的诡异画面，实在是太难作出合理的解释了，唯一可以牵强地扯上边的类似自然现象，就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可假若真是海市蜃楼的话，为什么单单就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其他的人似乎都没有看见。

要是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个学校肯定要炸锅的，哪像现在这么安静。

当时是上课时间，天空晴朗，操场上理应是有在上体育课的班级的。

只要他们稍稍抬头，蔚蓝的天空就会在他们的眼里无限延伸，那场所谓的海市蜃楼，相应的，也会在映照在他们的眼瞳里，一览无遗。

难道说，那些在上体育课的学生和老师们，由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看过一次天空么？这个几率很小，就跟买彩票中奖一样缥缈。

退一步说，就算彩票中奖了，那坐在教室里的上千名学生之中，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突发奇想，中二病或者文艺病发作，看向窗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么？天空多好看啊，白色的云，蓝色的天，时不时还会飞出几只小小的飞机。

怎么说也比黑板好看啊。

这个几率更小，小得更缥缈，就跟马卡连的“市年度十佳优秀教师”是凭借实力，真刀真枪地拿来的几率一样渺小。

忽然，轻柔的夏风撩起了窗帘，凉风送爽，灼目的白光蓦然间投了进来，照亮了整座残留着空调余温的课室。

黑板上，白色的粉末悄无声息地飞扬，装载在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嗡嗡嗡地响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机械转动，搅动着冷暖交替的空气，就像轻轻地摇晃着一桶浮满碎冰的温水。

老师说，吹空调吹多了，会对身体不好，俗话也有说，心静自然凉，大家只要把心静下来，再加上电风扇的吹风，想不凉都是不行的。

这句话乍地听来，会让人觉得完全就是一句瞎扯，不过是为了替学校省电费的一个幌子，可当同学们沉下心来，感受到电风扇的功率，顿时又惊觉，这句话竟然如此地具有逻辑性，让人无法反驳。

戴着一副粗大黑框眼镜的数学老师正拿着粉笔，笃笃笃地刮擦着黑板，信手留下一连串复杂的公式和几何图形，蝌蚪一样的字符结合着一个个端正的图形，看起来，就像古代祭司们铭刻在石碑上的图腾。

那是天书，就跟看病时医生写在病历里的诊断结果，是一个样式的。

数学老师的名字叫作车小育，这是一个娟秀的名字，简短的笔画里，隐隐约约透露着一股子大家闺秀的味道。

小桥流水人家。

放在历史小说里头，敢取这么个名字的，理应是一位温婉动人的江南美女，倾城绝代，足以惊动四方侠士前来猎艳。

但这个名字的本人却是个男的，长得五大三粗，实打实的一个猛汉，一身结实健壮的腱子肉，似乎足以让前来猎艳的侠士们闻风丧胆。

据说，车小育以前还当过体育老师，为了完成这次跨度极大的专业转型，他算是煞费了苦心，通宵达旦地攻读了一系列教辅书后，他甚至专程跑了一趟眼镜铺，斥巨资购买了一副文职人员范儿的加大版黑框眼镜。

从此，那张孔武有力的脸庞上永远都是端正地挂着一副黑粗的眼镜，位置之精准，角度之校正，就如用一把直尺标记出额头到鼻梁之间的中点，再将镜框的上缘垂直穿过这个中点，镜框的梁架与鼻梁始终保持九十度直角的微妙角度。

似乎也就只有这种硬派的眼镜框，才能镇得住他满脸的硬气，让他看起来像个数学老师多一点，而不是健身教练，举手投足之间，甚至还会透露出一种科研从业者该有的严谨和一丝不苟。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李沐第一次看见这张硬朗的脸庞上，心里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