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卷动,枪响平寂,硝烟中的尘埃缓缓散落,十几支同一时间开火的冲锋枪,也几乎同一时间熄火,打尽了弹匣内的最后一发子弹。
狰狞的少年冲破爆点般的弹雨,划开双臂,就像一只张开刃爪的螳螂,迅猛地扑杀向地面上那只屹立不动的夏蝉。
手起刀落,电光石火,仿佛下一个瞬间,他便会割下男人的头颅,划出一泼温热的鲜血。
天花板上的窟洞,直通向上,凄迷的冷风倒灌下来,轻轻地拍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战士们迅速回过神来,张皇地回望向正门处,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这即将发生的一幕。
他们果决地弃掉手中打空的枪械,发了疯地向着正门口冲去,拼了命地跑,想要扑倒那个独面刀锋的男人。
坚硬的靴底猛烈地击打在大理石铺垫的地面上,身体素质强硬的战士们,瞬间爆发百米冲刺般的疾速,很快,但却始终跑不赢时间。
与此同时,悬挂在空中的水晶吊灯忽然摇晃了一下,一道硕大的黑影显露在尘烟里,爆裂的吼声骤然炸开,响彻整座明亮的大堂。
螳螂捕蝉,黄雀素来紧随在后。
猩猩尖利的啸声,仿佛被刻意地拉长了,回荡在落地玻璃墙之间,就像无数把反复弹射的利矛,洞穿了所有的迷瘴与阴暗,炽烈的火光,灼灼在烧。
澎湃的冲击力清平了所有的混沌,轰然施加在少年的身上,仿佛又把这场无头无尾的话题拉回了起点。
猩猩一拳打落了飞扑的少年,少年栽倒在男人的前面,男人因此获救,猩猩的报复性反击,也宣告得手。
施加迫害的一方,在这突如其来的一记重拳之下,又变回了被迫害的一方,就像之前上演了数次的戏码,如出一辙,仿佛循环不止。
老套的画面,相同的故事,相同的结局,换汤不换药,先是猩猩一拳打趴少年,再是少年一拳打趴猩猩,现在又是猩猩一拳打趴了少年。
这种无聊的剧情,就像是一条自己咬着自己尾巴的蛇,原地打着转,环成一个疲软的怪圈,困顿着故事,也困顿着故事里的人们,无法逃脱,也无法解脱。
“好...好玩么?”
热烈的火拳下,忽然传来了一声瘆人的怪笑,少年没有像之前那样被一拳击倒,猝不及防地打破僵局。
“好玩么?我问你,装死,好不好玩?”他残忍地笑,声音诡怪低迷,不知道是在对男人说,还是在对猩猩说。
话音落毕,噗的一声闷响随之响起,遮挡在男人眼前的巨大黑影,缓缓倒塌,一双锐利的刃爪刺入了它的胸膛,撕开了一个狰狞的裂口。
滚热的血水汩汩地喷发,很快就溢满了龟裂的大理石地板,男人拦住了身边抬枪的下属们,信步移开了位置,让出了身后的大门,供给少年通行。
他放弃了再次进攻的想法,因为这种无意义的开火,与找死无异。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不希望出现任何无意义的牺牲,这也是一位长官的职责。
鲜红色的水波慢慢漫延,没及战士们的脚边,沐血的少年单手抓着猩猩的头颅,将它的侧脸狠狠地摁倒在地板上,犹如火车缓行在铁轨上,碾轧着大理石表面,硬生生地拖扯出一条犁沟般的深刻血痕。
穿过战士们空出的包围圈缺口,少年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到了大门之前,冷眼望着门外这座冰冷的城市。
像是暴病发作一样,他忽然发狂地大吼一声,抡起臂膀,再度把猩猩抡起,旋转,当作了一个铅球、保龄球,用尽全力地掷了出去。
大堂的正门也是由大块的玻璃幕墙构成的,飞射的猩猩砸落在透明的墙体上,裂纹萌生,瞬间铺满了整面墙壁,就像一张被撞碎的蛛网。
接下来,犹如石头击穿水面那样的平静,水花般的玻璃,琳琳落地,发出哗啦啦的一连串细响。
像是冰花落地的声音。
猩猩越过透明冰花的屏障,不可刹制地冲入了窗外水雾笼罩的黑暗世界。
夜色发黑,犹如无底的深渊,少年忽然拧起脚尖,大步流星地跳起,紧随着猩猩,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深渊。
零落的风雨飞驰在夜里,少年横手伸出,张开的手指虚晃,摇摆轻握,仿佛拽住了风的尾巴。
然后,他从冷风里抽出了一把十字星状的长枪。
巨猿怒吼,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撕破了粗粝的水泥地皮,横飞出十几米的距离,最后悬停在防爆盾牌围成的防线之前,横置在地上,就像一座临时搭建的舞台。
望着这头横飞出来的怪物,围观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目露慌乱,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咦的呼声,但没之前那么浓烈的恐惧之意了。
现在还没撤离现场的,大多都是一些好事之人,脑子里的好奇心极其强烈,因此没有出现太大的恐慌,也属正常。
明耀的十字星刺破长空,从乌色的天空降落,笔直地刺入猩猩的裂口,戳穿了它的心脏,扎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就像一把竖立在沙场中央的长戟。
冷风阵阵,旌旗翻飞,孤独的少年手握着孤峭的武器,冷冷地打量着这些视他为异类的同胞们,讪讪地笑。
没有欢呼,也没有尖叫,大家仿佛都在这一瞬之间捂住了嘴,似乎在歇力地缓解着心中的震惊以及紧张。
他们纷纷抬头,纷繁的目光越过空中飘荡的雨丝,几乎在同一时间汇聚在少年的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表现,等待着他的发言。
雨渐渐大了起来,唰唰地响,填满了少年与人们之间的缝隙,他们隔着水幕对望,却没有人出声。
没有一个人问他,累不累,也没有一个人问他,疼不疼,他们都用一种看着怪兽的目光对着他。
既好奇又畏惧。
少年别过头,没有再看向这蚂蚁一样密集的人潮,忽然蹲了下去,把手伸进那道淌血的裂口,摸住了那颗硕大的心脏。
他把它掏了出来,然后,一口咬了下去,榨出满嘴的血。
但是他不在意,仍然低着头啃食,就像孩子把头埋在了他的果酱面包里。
只有在那个面包里,他才能找到果腹的饱暖。
这个世界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