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的结果不出所料，是林展辰赢了，当他们到达林展辰的家里时，李沐还是微微地错愕了一下，以为来错了地方。

没有想象中的豪华套间，或者独栋别墅，样式没什么出众的，就是一种普通的居民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单看门面都会让人产生幻觉，误以为林展辰的老爹实则是一位廉洁奉公的清官。

他们没有在停留太久，匆匆地来，匆匆地走，门一打开，他们就直奔卧室而去，拿走放在抽屉里的一张翠绿色的储蓄卡，把门和抽屉都关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就连坐下来喝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出门以后，他们回到临时停车的车棚下，刷卡出车，翻身上座，再一次启程，目的地是医院，他们迎着阳光和微风，开始了新的一轮追逐，就像踏上了新的征程，大小两颗紧随太阳旋转的行星。

教科书上说，阳光是万物的生长来源，节节拔高的绿草，哗哗冒绿的大树，无不依赖着这颗悬浮在苍穹之上的不灭火球。

就像神话里的创世之光。

“喂，兄弟，你喜欢太阳么？”林展辰高声说，“我跟你说，我可喜欢阳光了，喜欢这种坦荡荡的感觉，啥也不想，啥也不顾，连防晒霜也不涂，就这样坦荡荡地晒着太阳，吹着风，幻想把自己晒成猛男的古铜色，引来美女尖叫。”

他笑笑，“我很少会觉得这个世界那样的好过，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因为我们头顶有太阳，有太阳就会生命，有生命就会有成长，就会变高，就会出现奇迹，有朝一日就会摸到头顶的天空，我想我是属向日葵的，我这辈子都在向着阳光生长，永远都离不开阳光。”

“我也喜欢。”

李沐呵呵地笑，跟着抬头望了眼晴朗的天空，心情舒爽。

过往的凉风吹脸而来，后背传来一阵毛绒绒的触感，就像披着一张阳光编织的针毯，好似披风，轻轻的，密密的，像云，又像风，还是那样飘忽忽的。

李沐感觉脚底下仿佛生出了一阵超凡的疾风，托起车轮，托起车架，他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是啊，地球还没炸掉，世界末日对他们来说，还太过遥远，他们还年轻，才十六岁，正是最该放飞自我，拥抱天空的年纪，心里的气焰升腾起来，甚至比天空还要高旷，冲破云霄。

他猛踩脚踏板，如同一个奋发向上的热血男孩，大声地应承着骑在前面的那个家伙的大喊大叫，不在乎路上行人们的古怪眼神和厌恶的呵斥，也不在乎头顶的刺眼而又猛烈的阳光。

滚烫的汗珠滴滴落下，他发自内心地、发狠地加速，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种安定的感觉，觉得找到了组织，跟着这个中二病走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就像昨天晚上的那一场夜雨，如果这个中二病在场的话，如果他认出自己的话，他一定会冲上来的，抱住独自站在舞台上的自己，说什么，“兄弟，你一定要撑住啊！兄弟，一定不要放弃啊！”....或者，“这是我兄弟，我坦白地跟你们这群扑街讲，你们谁他妈敢跟动他，那他妈就是跟我过不去！”之类的鬼话。

“喂，兄弟，听过加州么？”林展辰又说，“一个地方，归属于美国鬼子的地头，一个名叫加利福利的好地方，据说总面积多达四十一万平方公里，有连绵的高山，有恢弘的峡谷，也有干燥的沙漠。”

“嗯，听过。”李沐笑着点了点头，“地理书上有写过。”

“当然啦，不止是课本，我以前还在另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个地方，”他睁着眼睛凝视前方的骄阳，继续说，“那是一本游记或者日记那样的杂文，是一个老贼一样的男人写的。”

“里面有一篇文章写的就是加州，是那个老家伙被女人甩掉之后，万灰俱灭下写出来的，”他笑了笑，抬眼望天，“那家伙说，加州其实是一片靠海的沙漠，本来没什么人住，后面靠着华工的人力搭建出了铁路，时月轮转，才慢慢建成的一个美国最富饶的州，只不过，那里始终仍是缺少淡水，而且常有风暴，其实并不怎么适宜人们定居，但每一分每一秒都还是会有着很多很多的人挤破脑袋地往那里面赶，也想不懂这是什么原因。”

“一定是因为阳光，那里有一年四季不散的阳光！实话跟你说，人类的本质就是向日葵，人也是有向光性的，哪里有阳光，就往哪里走，”林展辰哈哈地大笑，“你说的那本书我也看过，班里传来传去的闲书就那几本，你看过的，我基本都看过。”

“那你想出国么？去美国留学，呆在加州，读书工作生活，把皮肤晒成古铜色，再练一身干练的人鱼线，泡个金发妞儿，混一张绿卡，生一堆混血儿，安安心心地当一辈子美国公民。”

“是有那样想过的，如果考不上大学，我老爹就让我去报语言班，考雅思，碰碰运气，争取飞过咸水海，去外头镀镀金，”林展辰嘻嘻地笑着说，“人们总说国外的月亮比较圆嘛，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加州，我觉得我是应该到哪里去的，那里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我想去那里看看的，看看大屁股大胸的美国妞，看看嘻嘻哈哈的美国佬，看看海，看看沙滩，顺便见识一下资本主义的凶险。”

“但最后我还是不会留在那里的，我一定会回来的。”他还是嘻嘻地笑，“就像灰太狼那样，一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呢，当个美国公民不也挺好的么？”李沐愣了一下，“我在网上看别人说，有很多阔佬，巴不得把怀了孩子的情妇丢到美国去，让她们龟在那里生孩子，这样孩子一出生，就自动加入美国国籍了，美籍华人，天生的高人一等。”

“那有什么，我现在不也是高人一等么？”林展辰撇撇嘴，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老爹跟我说过啦，既然生是中国人，那么，死也要是中国鬼，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永远也不能变的，如果我真的非得要留在美国，当他妈的美国公民，他就会辞掉现在的工作，找律师交代好自己的资产，然后买上一身上好的唐装，搭头等舱的飞机来美国，买一把手枪，一枪崩掉我的脑袋，让我死后埋不进祖坟。”

“总之...就是有点整装送我上路的意思啦，”他呵呵地说，“我一向尊重我老爹，况且，我觉得这座城市挺好的，不快，也不慢，生活节奏刚刚好，我挺喜欢，也不怕你笑我老土，我还是想死后埋在这里，埋进祖坟，图个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