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的孙女叩门邀约,后有白鹿国庠山长大人的随身小书童叩门传讯。
只是山长大人的小书童自然不是来邀请宁舒参加什么同窗聚会的,而是叫宁舒去开国庠的先生教授研讨会。
看着圆桌前古板严肃的教授先生们,再想起那些花酒果子的少男少女们,宁舒愈发的后悔此前回绝金维骐邀约的决定。
今日的会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讨论太府考核的各项事宜。
因为太府考核将至,书院坊各家学府纷纷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准备,以确保能提高自家学府中的学子通过太府考核的几率,其中把握太府诸位教授们历年来的出题规律,然后出一套真题更是重中之重。
白鹿国庠号称是洛城名气与实力集于一体的大学府,又有好几位从太府退下来的老教授在,自然不会落后,这些年来,由白鹿国庠出的真题,往往可以押对考核的试题,就算没法准确的押到原题,但是论述题还是杂文写作还是能有六成的准确率的。
别看仅仅只有一道题,但就是这一道题,几分之差,足以超越几百人,若是那道题很难的话,甚至可以将几千个学子甩在身后。
这样重要的大事,自然值得白鹿国庠的诸位教授们聚集在一起认真商讨一番。
这也是书科诸位学子要在今天举行同窗聚会的原因,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为了准备太府考核的短期班,当太府考核开始后,这个班自然就结束了,若是可以通过考核,说不定还能继续做同窗,若是通不过,这些个少男少女就要分道扬镳了。
宁舒得知开会内容后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只是一个书科助讲,按理说这里都是各科教授,最不济也是讲书,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参与进去。
他环顾了一下在座的先生们,果然没有看到书科木姓讲书,那么,叫自己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宁舒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果然,白鹿国庠的山长刘予安招手示意宁舒到他那去。
据说刘予安山长曾经官至大学士,退休后接下了白鹿国庠山长的位置,面对这样大人物传唤,小小的宁助讲自然不可能有拒绝的权力。
当他走过去后,刘山长用老人慈祥的目光看着他,嘴上不停的感慨着后生可畏。
宁舒嘴上谦虚着,心想不愧是做过大学士的读书人,交代任务前都要先说上一番客套话,让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果不其然,只听刘山长夸奖完宁舒后缓缓开口道:
“宁先生啊,你也知道这太府考核马上就要到了,按照惯例是要出出真题卷了,你看这各科教授都在,唯独缺了你们书科,是不是不太妥当,我也知道你们书科情况特殊,但今日这事尤为重要,你又是书科的助讲,所以......”
“将你们书科木讲书寻回来的任务就交给宁先生你了!”刘山长用力的拍了拍宁舒的肩膀,似乎对他极为信任。
宁舒回头望去,各科的教授们也纷纷投来鼓励的目光,仿佛他此时就是那天降大任于身的救世主。
宁舒有些奇怪,找个人而已,就算这洛城确实有点大,但这木讲书又不可能飞到天上去,至于这样看着自己吗?
但他看到桌子上堆成山的书卷后,也不好多问,应下后便随着书童出去了。
谁让他是自己的直属讲习呢?
“小先生我就送到这,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去了,山长说了那种地方我去不得的。”小书童随着宁舒走到白鹿国庠门口后停下脚步说道。
宁舒心想这倒也是,这颓废的中年男人肯定是混迹在酒馆里的,小孩子确实去不得那些个地方,于是问道:“木讲书现在在哪里?”
小书童歪了歪脖子,思考了一会道:“先生们时常提过的,好像叫个什么......红堆雪,就在三条街外的平康坊。”
......
......
宁舒看着面前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马车,怔了怔神。
他毕竟初来乍到,虽说小书童口中的平康坊就在三条街外,但洛城太大,就算是两条街,对于宁舒而言也并不知道该怎么走。
但对于不知道怎样走的这个问题,解决方法很简单。
那就是。
问路。
读书人遇到问题应当具有不耻下问的优秀品格,因为在读书请教这方面,不耻下问往往不会招来鄙夷和白眼,更多的时候会获得称赞,这是一种好学的表现。
宁舒当然是一个优秀的学生,这一点不论是在平安城还是兜率宫,亦或是白鹿国庠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不懂就要问,这是他在平安城教书的时候经常对学子们说的话。
于是他走向路边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喝茶的闲人问道:“这位大哥,我想问一下,平康坊怎么走?”
那喝茶的人闻言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稚嫩的少年,表情有些奇怪,努了努嘴,答道:“喏,穿过这条街,再左转,看见一个药材铺子后右转,沿钟楼大街直走就到了。”
宁舒默默记在心里后,不确定的又问道:“那红堆雪可是在平康坊?”
喝茶的人起初听到少年问平康坊怎么走时还有些鄙夷,便大概的指了道路,随后又听少年问起红堆雪,眼中不禁露出一丝赞赏。
“少年郎问得好!”
他竖了个大拇指夸赞道,当下便给宁舒好好讲了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若不是看见这人身后是一间茶舍,宁舒真怀疑他是不是天桥底下说书的,但听着这人口中的温柔乡,英雄冢,这红堆坊似乎是一个极其美妙的地方。
待问路的少年郎走后,从茶舍中走出一个妇人,不满道:“让你晒茶叶,你搁那磨蹭什么呢?”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有个一看就是外乡来的少年郎问我红堆雪怎么走,啧啧,看上去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年轻真是好。”
“那种地方,我可听说有不少公子哥儿是那里的常客嘞,外地人嘛,总喜欢找些乐子,随他去吧。”妇人毫不关心的说道。
茶舍老板闻言有些恼怒,小声嘀咕着:“凭什么十四五岁的少年能去得,而我却去不得!”
“你去一个试试?”妇人抢过茶舍老板手中的紫砂小壶举过头顶作欲摔状。
......
......
宁舒依着茶舍老板的指点,走街穿巷,看着夕阳余晖中的洛城,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想着初来时傍晚的洛城,似乎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洛城,每天都不一样!
他在灯火通明中寻寻觅觅,随着走动,他身边的达官贵人开始变得多了起来,灯光也变得柔和,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脂粉味。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歌声与女儿家银铃般的笑声,宁舒心中涌起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
当他看到平康坊诺大的牌子后,却停下了脚步。
看着里面楼上倚在栏杆边花枝招展,露着大片雪白的肌肤的俏丽佳人们,这一瞬间宁舒明白了许多。
因为他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同时也想起了红堆雪曾在哪里听过,也明白了白鹿国庠教授们鼓励的目光,更明白了为什么山长说小书童不能来这种地方。
因为小书童还是个孩子。
宁舒心想我也还是个孩子啊!
当无数穿着显赫的贵人们挺着象征着富贵的大肚子,左拥右抱的从宁舒面前经过后。
门前殷勤招待唤客的小厮对他看了又看时。
当听到楼上的姑娘们似乎是在取笑这个看上去有些害羞的少年后。
他依然在牌楼下徘徊。
宁舒突然发现这个等着木姓教习出来的方法蠢透了,想起前一日那厮喝醉了砸门的时间,他觉得蠢透了这三个字也无法形容他的蠢。
一直在这里干站着总不是个事。
宁舒又想起小书童领走的时候补充说山长告诉他,实在找不到就不找了的话,不免挑了挑眉头。
找不到就不找了?
他心想我一个神思境的修行者,在洛城还找不到个人?
这又不是什么昆仑仙宫,妖族无量宫,我凭什么去不得?
宁舒拨了拨脸边的头发,又摸了摸微微有些发烫的脸颊,准备拿出自己御剑杀敌的气势走进去把木姓颓废大叔抓出来。
他刚踏出去一步,就差点撞上了一名路过的俏佳人。
宁舒闻着那浓郁的香料味有些出神,似乎......好像......还不小心碰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那女子看着少年愣在原地,咯咯笑着捏了一下少年的脸颊,摇晃着袅袅的腰肢走进楼里去了。
只留少年在原地红着脸出神。
楼上佳人笑。
楼下佳人笑。
引得来往人群一阵注目。
宁舒看着璀璨的灯火,看着栏杆上半掩着面庞却笑得极为开心的女子们,一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骄傲涌上心头。
“我也是观摩过柳大家真迹的人!”
“柳大家流连红尘,出入青楼炼心,于红尘中修得大道,我就进去看一看,没有什么不妥的。”
宁舒这样想着,心一横,脚一跺,低着头,也不管会撞到谁,径直朝着那挂着红堆雪三个大字的灯火阑珊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