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缇丝来到了营地中央，这里是军团总帅驻扎的地方，原本看守的人早已被克莱丝派去清剿魔物了，只剩下总帅一人在此，因为那个男人并不需要保护。

碧缇丝在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帐篷里见到了那个灰发中年男人，两人对视、然后相顾无言。

“呀，缇雅，真没想到你会来见我啊。”灰发中年人挠挠头，率先开口道。

“……我也没想到。”本名缇雅·碧缇丝的女人神色复杂地回应。

“当年的事情……”男人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还没说完就被碧缇丝打断了。

“当初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明白了你为何会选择袖手旁观，只是一直无法接受罢了。”碧缇丝的神色黯然起来，她想起了过去不快的回忆。

“……那你。”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年的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但他既然当初便没有选择解释，那现在就更不会。

“我试着去做了，像你曾经那样，虽然这可能远比不上那时的艰险，但我果然还是无法认同你的做法，我没办法去那么做。”碧缇丝指的当然是任由那只影豹在营地肆虐的事，若不是她有所犹豫，早在屏障被破的时候她就能锁定敌人，第一时间将其灭杀。

男人没有去纠正碧缇丝所谓的他的做法，眼中饱含着沧桑说道：

“你本就没必要学我，但我是你们的首领，我有义务带领你们，但并不是为你们每一个人保驾护航，你们或许会因为我得到一些庇护，但我希望你们能在困境中有所成长，明白最终能够依靠的只有你们自己，这才是我成立军团的意义所在，不然我大可去建几百所福利院，而不是成立一个冒险者组织，让你们去与危险搏杀。”

当初的事情虽然并非他的本意，但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便是军团名称的由来，他希望军团的孩子们都能够依靠自己去争取自由，哪怕在途中因太阳的灼热而失去翅膀、乃至生命。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但我还是做不到。”碧缇丝想到现在还在进行的战斗，根据她的猜测，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很有可能会出现比那只魔猪更强的敌人，而男人还未展开行动，一方面自然是信任那些人能够杀死魔猪，另一方面也正是他作为军团长的方针，这个男人不会去过度干涉军团成员的成长。

但她并不认同，就像之前出手击杀那只影豹一样，难道真的就是她的部下们无法击败一只A级魔物？不，魔导小队的成员并不软弱，但在已经造成伤亡的情况下，她没能按照这个男人的方法忍耐下去，而是立即出手消灭，防止它进一步地伤害其他人。

“没关系，你们每个人都像我的孩子一样，但我这个父亲并不能溺爱你们。”中年人如此说道，作为永恒不灭的神明，他早已不知道亲眼见证过多少生命的繁盛与破灭，即便整个人类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小段，数千年的人类文明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稍微长一点的美梦罢了。

“即便在那时军团不过是个中等规模、成员只有近百人的冒险者队伍，你还是那么博爱吗？”碧缇丝紧紧地盯着男人。

“……早在我成立伊卡洛斯的时候，我的方针就已经决定了。”中年人沉默了一会，给出了回应。

碧缇丝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对方的回答，神情有些落寞。

“神明就如此无情吗……”碧缇丝略微低头，精致的容颜有些悲伤。

她想起了以前的种种，作为伊卡洛斯最初成立时就存在的人之一，这件事本身只有军团成立数年后的老人才知晓，她经历过最为悲惨的时代，但不管那时多么的艰难，只要前方还有那个高大的背影，他们就不会停滞不前，男人是他们最为仰慕的存在，只是他却没能阻止一些人的死去，不是不能、而是没能……

尽管兴致不高，但碧缇丝已经算是解开了一个困扰她许多年的心结，她十分明白这些年来自己不过是在赌气，她更加怨恨的是当初那个弱小而无力的自己，她抬头看了一眼担忧地望着自己的灰发男人，叹息着转身离去。

男人没有阻止她离开，反而有些高兴，当年因为自己决定而遗留下来的心结，显然已经被解开了，他欣慰地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了一件似乎毫不相干的往事。

……

少女棕色的长发飞扬，毫不在意因奔跑而汗涔涔的样子，笑着将自己辛苦收集材料编织而成的花环用双手递给一个满头灰发的男人，双颊不知是刚才跑动过后还是害羞，而有些红霞。

在少女的故乡，对所爱之人相赠花环……

……

中年人摇头失笑，将略微散乱的灰发向后拨去，忽然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股莫大的神威从他身上散发，双眼之中酝酿着狂暴的蓝芒，与之前仿佛普通人的样子天壤之别。

蓝光一闪，男人离开了原地，来到了半空之中，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穹早已乌云密布、雷霆隐现，正恰似他现在的情绪，伊卡洛斯的冒险者们几乎同一时间仰望着他，碧缇丝收回了悬浮的法杖，男人已经不是平常慵懒、不正经的军团长了，而是执掌雷霆的神明！

黑影刚从原地远遁，一道粗大的雷光便追击而去，黑影灵活地避开了这可怖的一击，大地则被轰开一个大洞，四周遍布裂隙，但攻势远未就此停歇，雷声轰鸣不止，天穹之下不断地降下神罚，在这块区域形成了一片雷电之森，地面被犁出一道道狰狞的疤痕，黑影的速度虽然比影豹快了不止几倍，但在这种无差别的毁灭攻击之下，仍是凄惨不已。

在此之前伊卡洛斯的冒险者们早已被他们的总帅移向了远处，不然哪怕是他出手的余波，也会让不幸被波及的人遭受重创、乃至死亡，至于那些残留的魔物们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全部在雷霆的威势之下化作灰烬。

一道雷光下落，露出里面被包裹的灰发男人，他似乎在哪都是一套熟悉的浅灰色正装，如果不是他周围的环境太过残破，大概会让人以为是一个刚参加完聚餐准备回家的中年绅士。

周围的土地因雷光肆虐而变得焦黑，随处可见树木的残骸与大地的裂痕，男人铁灰色的瞳孔注视着这一切，在他观望的方向，出现了一个大体是人形的黑影，虽说有着类似与人类的四肢与躯干，但仍有不少地方昭示着它非人的身份，比如它那漆黑如墨的皮肤下红色的纹路、在身后不停摇动的长尾、还有头顶两侧盘旋向上的犄角，能够看出它的状态并不轻松，身躯上不断地流淌着黑色的液体，那是它的血……

“……人类？不，这是更为厌恶的气息……”

男人铁灰色的瞳孔略微扩大，这是他的情绪第一次出现波动，显然这个诡异的敌人能够言语，也就代表它是拥有智慧的事实让他有些诧异。

“你是什么物种？是你在操控魔物？你的目的是什么？”灰发中年人试探着对方。

“……物种？你只需要知道我等代表灾厄即可，那群脑子不太清楚的家伙确实是听从我的命令，至于目的……

――为这个世界带来灾厄！”

自称要为世界带来灾厄的怪物高喊着张开双臂，丝毫不在意因为它的动作而让伤口再次撕裂。

“看来你并不是个例啊……”男人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用词代表着它们是一个集体。

怪物似乎并不打算继续交谈下去，它的躯体瞬间膨胀，一双巨大的手臂朝前方抓去，男人没有丝毫动作，连双手也没有伸出，而是继续负于身后，巨手即将触碰到男人时，两者之间亮起了一道蓝色的壁障，其中细密的电纹如同小蛇一般相互交织，巨手的冲击只是将其蹭下了些许光屑。

同一时间男人的侧面也忽然出现了同样的雷电之壁，随即一条漆黑的小腿猛地砸在上面，眼前的怪物将巨大化的双臂与一条腿收缩，它则借助回收的力量朝男人飞射而来，与之前不同的是，怪物的另一条腿上、脚尖凝聚着黑色的流光。

咚地一声，怪物的脚尖接触到了雷壁，两者之间溢散出强烈的能量波动，男人所站立的土地之外的区域都崩裂开来，周围近百米的大地都被击沉了一截，飞扬的尘土被更强烈的气流吹散，露出动荡中心的两个身影，不得不说怪物的攻击确实强大，蓝色的光幕被其击得粉碎，灰发的男人用右手挡住了怪物继续朝他踢来的一脚，怪物似乎是想重新拉开距离，但却发现脚裸处似乎被一股力量钳制住了，怪物发力想将脚从男人的手中拉出，但那厚重的力量越来越大，怪物右手忽然长出五根漆黑的利爪，它猛地向自己的腿部挥动，感受到腿部传来的压制一轻，它的背后又略微隆起，接着从中挣出一对漆黑的骨翼，转瞬之间它就与男人拉开了几百米的距离。

男人将手中的一截断肢丢在一边，也不阻止对方的行动，他有着绝对的自信让对方无法逃脱此地，既然如此，为何不多让它蹦哒一会呢？这样也好加深对这种新物种的了解。

漆黑的怪物煽动着骨翼悬浮于天空之上与站在一大片凹陷地坑之中的灰发男人互相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