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天已经连续几个月辗转难眠了。因为这几个月来,他感到一切的时间似乎都静止了,明明日历还是一页一页地翻过,可是偏偏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晚上睡不着,白天醒不了。黎天多少有些怀念前世的那些知名感冒药。
但自己又很显然并没有感冒,也不知道吃那种感冒药有没有用。
1995年11月9日夜,黎天又躺在了自己熟悉的小床上。
这天夜晚的汉西,并不宁静,雷雨交加,狂风大作。
黎天靠着床头,看着窗外不断被闪电点亮的世界,一时有些恍惚。
“黎天?”
谁?谁在说话?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仿佛是来自空中的声音,带着厚重的回音,再次清晰地映入黎天的脑海中。
“我……我是谁?”黎天不禁陷入一阵沉思中。
“我是天璇长风的董事长,我是黎天。”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那声音缓慢而坚定。
“我是……我是天璇集团研发部总监,我是第一代自主国产芯片的研制者。”
“很好,但我问的也不是这个。”
“……”黎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你是一本扑街小说的主角,一个被整个起点放弃的人。”
……
那声音并没有给黎天思考的时间,紧接着又道:
“起点千万读者中,只有三百人订阅了你的故事,只有一百多人给过你推荐票,只有三个人给过你打赏。以一本小说的价值来衡量,你扑得不能再扑了。”
“但是,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的梦想还没有完成。我……”
“没有意义,你说得那些都没有意义了。”
“什么?”黎天瞪大了眼睛,好像在等着命运的审判。
“这本书没有什么值得抢救的了,你的故事结束了,我的主角先生。”
……
黎天倏然惊醒,冷汗湿透床铺。
如果说,这是个梦的话,那也太真实了。
而且,“你的故事结束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璇长风的影响力已经覆盖了整个省,这样规模的企业怎么结束?这个故事,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说,都才刚开始啊。
难道,天璇长风要出事?
黎天顾不上现在才凌晨三点,穿好外套搬着自行车就要出门。
他一定要看看天璇长风的厂房,看看那些维系着天璇长风生命的游戏卡带,才肯安心。
但在90年代的道路上骑车,特别是深夜,并不是太安全的事情。
一辆严重超载的运煤车一个刹车不及,黎天和他的自行车就在大卡车的车下融为了一体,再也分不开了。
只要是个心智正常的人,看到这种惨象,都肯定知道,这个人死得透透的了。
在黎天死前的最后一秒,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你的故事结束了”。
作者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翌日,老唐在早起刷牙的时候,被漱口水呛死了。
萧立慧经过河边的时候,一个失足,跌进了河水里,不知道被冲到了什么地方。
刘会计这几天领着技术部,正在进行西瓜牌视盘机的最后定型工作。
“这个电容是视盘机的核心部件,但是它本身具有很高的危险性。过度充电可能会引起爆炸。”
刘会计摸摸鼻子,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这群技术部的人才虽然没有受过科班的技术训练,但是如今水平已经不低,对这个电容的危险性也有了相当全面的认识。
大概是因为老唐和黎总今天都没有来上班,多少让刘会计心里没底。
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搞研发,要不……还是抽支烟冷静一下吧。
刘会计熟练地从衣兜里掏出香烟和砂轮打火机,按动打火机的砂轮……
“砰!”
这砂轮的威力似乎比以前大了不少啊。
不对,打火机就算炸了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声音啊。
刘会计一扭头,就看到在一片火海中熊熊燃烧的厂房,甚是壮观。
“我X,哪个孙子把厂房炸了。”
刘会计把烟一丢,就冲进了火场。
半年的心血,就算厂房没了,也必须把设计图抢出来。
………………
事后的调查表明,天璇长风的这些职工,消防意识实在是太差了。大大低估了火场的可怕程度。
最终,救灾人员只从烧成焦炭的残骸中找到几十具尸体。
………………
老孙平均每三天到岗一次,等他再次翘课来到天璇长风的时候,才被告知,他已经是天璇长风唯一活着的职工了。
后来,钟厂长,马经理还有天璇长风的其它几个股东开了个会,把地皮低价卖了出去,多少收回了一些股本。
毕竟,没有多少人愿意接手这块曾经葬送几十条人命的地皮。
天璇长风自然宣告破产,大家把长风卡的最后一笔回款加上卖地皮的收入合计了一下,大概也就几十万的样子,按照股份比例分给了各位股东。
对于马经理和华信集团来说,基本上属于血本无归。
马经理的眼光因此饱受质疑,很快也就辞职离开了纺织厂。
1997年,钟厂长平安退休,在家里养了许多花,还有画眉,八哥什么的。作为无聊退休生活的调剂。
只是在斜阳慵懒的午后,躺在摇椅上,经常会想到这个在职业生涯暮年,好像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子公司。
老孙毕业以来,前前后后换了十几家公司。但是每家公司不是破产了就是老板跑路了,老孙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听说,他曾经去庙里问过大师傅,大师傅说,这是劫数。
黎父和黎母得知唯一独生子的噩耗,过了很久整日以泪洗面的日子。但日子还是得继续过,时间一长,悲痛的情绪也就淡了。
“要不……咱们再要一个?”黎父刮着胡子,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议。
“听你的,都听你的。”黎母躺在床上微笑道。
………………
1999年,黎家迎来了又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就叫他……黎忆天吧。”黎母望着这个小男孩,好像又想起十几年前,黎天刚出生时的样子。
“这不太好吧,咱们不能老是活在回忆里。”黎父劝道:“要不,叫他黎华夏,多威风多霸气啊。”
关于孩子名字的讨论,直到天黑也没有个结果。
不过这天晚上,黎父和黎母倒是都做了同样的梦。
梦里有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大能,对他们说道:
“这孩子……要不就叫龙芯吧。相信我,他真的有一颗龙的芯。”
黎父反复咀嚼着大能这句话里的意思,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帽子的颜色。
“别多想,这只是一个比喻而已。”大能眨眨眼睛,说道:
“还有,即使要切书了,我还是写了这么合理的结尾,所以,我真的不是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