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艮不喜欢竖锯口中的那份价值观，但他愿意了解一下楚铭心和侯天的情况。

他点点头，问道：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张元艮面前的景象就散去不见，出现的是一个酒吧，侯天正在酒吧中心，拿着播放器听着里面的声音。

“……你将被考验。你可以选择从酒吧的大门离开，那里不会再有恐惧，你可以抛弃你的队友，完成你的任务，回到安全的主神空间。

“你也可以选择与我赌一局，赢，你可以指定一名队友被拯救；输，你会被切下一根手指头。

“再次的苟且偷生，还是真的无私无惧？

“生还是死，现在，做出你的选择。”

张元艮微微一愣，录音中的内容似乎过分的容易，先不说可以选择直接离开，即使选择赌一局，侯天赌输的惩罚也仅仅是被切下一根手指头……有主神在，别说是一根手指头，只要你还活着，即使只剩下躯干和大脑，主神也能将你完美复原。

但侯天却没有如张元艮想象中的那样选择赌一局，他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我不赌。”

画面消失，张元艮又看见了比利娃娃，竖锯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这是你队长的选择。”

张元艮皱眉道：

“我如何能相信这景象不是你伪造的？”

“我没有欺骗你的理由。况且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你依然能回到主神空间，那时只要你稍微问一下你们的队长，你就能轻易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欺骗你呢？”

竖锯说的很有道理，但张元艮还是不相信侯天会就这么抛弃队友，他想了想道：

“可能侯队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无论有什么苦衷，赌一局总是没问题的，不是吗？”

张元艮烦躁的按了按额头，竖锯说的正是他的想法，他也正因此难以理解侯天的选择——无论是什么原因，赌一局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想看看楚铭心的选择吗？”

张元艮盯着比利娃娃：

“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仍然不相信我说的话，你仍然认为人本性皆善，不是么？”竖锯的声音道：

“所以，我想让你认识到人性的自私。”

楚大哥……他也会做出自私的举动么……张元艮一时竟不知道要不要看一看楚铭心的选择。

但沉默一会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四周的景象在他点头的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楚铭心，你身处一个没有任何装置的房间之中。这个房间有着两个房门，分别代表着不同的选择。

“左边的房门直接通向主神空间……如果你从左边的房门离开，那你就会有一个队友永远留在此地。

“当然，你也可以进入右边的房门，那里藏着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关卡和谜题……

“你将被考验，是选择自私的自己通过考验，独自逃生，视同伴与仁爱不顾；还是选择保护同伴，并相信你的同伴也不会抛弃你，相信你的仁爱能够感化他人……

“生还是死，现在，做出你的选择。”

在张元艮的注视中，楚铭心放下手中的播放器，轻叹一声，随后毫不犹豫的走向了左侧的房门。

张元艮也闭上眼睛，心中有些失望，有些迷茫。

“自私……”他喃喃道。

竖锯的声音悠然响起，宛如滴滴落下的泉水，悄然侵蚀着张元艮内心的坚石：

“你不是想知道莱茵卡尔小镇的镇民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吗？

“因为他们自私，他们只关心自己。

“在这个由我创建出来的虚幻世界之中，他们没有受到‘道德’的影响，所以也就不会产生做出道德行为后的满足感，也就不会做出道德行为。

“而道德的产生源于弱小人们的互相帮助，拿救人举例，他们之所以呼吁大家救援溺水者，就是为了保证自己在溺水时也能得到救援。

“每一个人都害怕、都恐惧自己在无助时没人理会，所以每一个人都会如此呼吁，长此以往，‘道德’就这么被建立了起来。

“我在莱茵卡尔小镇的世界中消除了这份恐惧，所以道德便也荡然无存。

“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真相……张元艮一方面发自内心的不相信这句话，另一方面，他又觉得竖锯说的似乎毫无问题。

张元艮又想到了镇长的话——“我们以前也是这么做的，直到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那时起，竖锯就将他们的“道德”消除了么……

张元艮不愿深想下去，他转移话题，问道：

“李泽言和沈欣兰他们怎样了？”

竖锯的回复很冷淡：

“他们的选择与这些无关，与你也无关。”

“为什么我在小镇里会一直拿着那本书？”

“在你明白这是一个轮回后，你就意识到了这本书的重要性，所以你会下意识带着它。但是你受我能力的影响，即使看了书中的内容，也会在第一时间忘掉，这也是为什么你看了好几次书，却什么都不记得的原因。”

张元艮疑惑道：

“你的能力……你拥有什么能力？为什么拥有能力？”

“这也与你无关。张元艮，如果你只会逃避，不愿面对真实，那你可太让我失望了。”

张元艮沉默了，他不得不重新思考竖锯和镇长的话，“道德”、“目的”、“自私”等各种词汇在他心头涌动。

慢慢的，他开始摈除许许多多无关的杂念，脑海中思绪流转，一个个念头浮动碰撞——但他并不仅仅是在理解竖锯的话语，更是在理解的过程中思考其中的漏洞。

就在他难得的高速运转他的大脑的时候，张元艮忽然觉得隐隐约约触碰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在屏障之后，似乎存在一种莫名而高深的东西。

就在此时，他眼中赤红涌动，让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刹那，便又完全消失，彷佛只是错觉。

张元艮不知道的是，由于血脉的存在，他错过了一次觉醒异能的机会。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在那一刹那领悟到了什么。

镇长的那一段话在他心中响起：

“这样吧，我们假设有两种能影响一个人行为的品质，一种被称作‘良心’，一种被称作‘没良心’，这两种品质互相对立，在同一个行为上，一个人只能体现出一个品质……那么，在人类漫长的发展历史中，为什么‘良心’占了上风，成为了主流价值观，而‘没良心’没有呢？”

按照竖锯的理论，这是因为“良心”对社会有好处，它会促使所有人互相帮助，从而使整个文明整个社会得到发展，所以“良心”才占了上风，所以“良心”才成为了“道德”的一部分。

但是……这不对。

张元艮抬起头，他眸光逐渐深沉，注视着比利娃娃，道：

“你错了。道德来源于人性，而不是对无助的恐惧。

“人类从一出生就拥有人性，有些人可能会受到后天影响，成为泯灭人性之人。但这只是少数，而且在大多数的排斥下，这些人永远也不会多起来。

“或许智者真的将一切都化作利益，所以他们能够算计一切。

“或许所有人都真的自私自利。

“但这些都不是你否定道德的理由，这种自私也是广义上的自私，是中性词而非贬义词。”

这是另一套逻辑自洽的理论，在没有实验证实之前无处反驳。

竖锯的声音发出一声轻叹：

“张元艮，真难得，如果你没有选择放弃沈欣兰，那你能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你通过了我的游戏，你可以离开了。”

比利娃娃身后，一道暗门打开。

张元艮看了比利娃娃一眼，随后走了进去，就在他将要进入的那一刹那，他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竖锯的声音平静响起：

“还有什么事吗？”

张元艮沉吟数秒，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没有。”他转身进入那道暗门。

下一刻，张元艮回到主神空间，但正是此时，他想起来了，他还忘了问一个问题：

那名金发小女孩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