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智能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内线座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方奇石打来的。
“方总您好。”尤智能刚说了一句话,外线座机响了起来,他瞟了一眼,是机焦公司企管部打来的。
“牛文春的事查得如何了?”
“方总,正在抓紧调查,完了以后我立即向你汇报。”
尤智能以为方奇石还有什么指示,话筒里响起了挂断后的嘟嘟声。尤智能放下内线电话,拨通了机焦公司企管部电话。
“请陈明雄经理听电话……陈明雄吗?刚才的电话是你找我吗?”
“尤总,我是陈明雄,我有情况向你汇报,我现在到集团总部行不行?”
“行,我在办公室等你。”
尤智能看完人力资源部送来审批的两份员工招聘表,正准备签署意见,看见陈明雄立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喊道:“报告!”
“来,沙发上坐。”
“郑朝阳,你到我办公室来。”
“陈明雄,什么情况?”
“是这样的,昨天尤总亲自同牛文春谈话后,牛文春一回到车间就把铲车班班长叫来,要他查清是谁向集团公司企管中心和公司企管部提供的情况。随后,铲车班长分别找十一月十三日晚上当班的两名司机谈话,要他们把问题讲清楚。”
“嗬,牛文春还搞起了反调查。”尤智能说,“你接着讲。”
“两名司机被吓住了,一个小时前,他俩来到企管部,要求收回他们昨天介绍的情况,如果不把他们签了字的笔录退给他们,他们就矢口否认。”
“看来这个牛主任很厉害呀!你说下去。”
“我给两名司机讲,邪不压正,要相信组织的力量,你们帮的老板是方总而不是牛文春。他们还是害怕,他们说,班长特别提醒他俩,‘县官不如现管’,管我们的是车间主任而不是哪个上级领导。”
“后来呢?”尤智能问。
“他们还是要求收回。最后我告诉他们先别急,待我请示了集团公司以后再说。”
“两名司机找你时的谈话作记录没有?”郑朝阳问。
“企管部就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没作笔录,有录音。”陈明雄说。
尤智能拨通了机焦公司人力资源部的电话:“程红嘛,我是尤智能,十分钟左右我到你办公室。”
尤智能放下电话后说:“面对这种状况,我想听听你们二位经理的意见?”
“采取措施。”郑朝阳回答。
“什么措施?”
“先把职务给他停了。”陈明雄说。
“这事暂不定,我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请示方总。走,陈明雄,你坐我的车回机焦公司。郑朝阳你就不去了,通知人力资源部经理古斯文同我一起去。”
在机焦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办公室,尤智能说:“程红,我和古经理想征求一下你人力资源部的意见,如果把配煤车间主任牛文春的职务给停了,配煤车间的工作由谁负责比较恰当?”
“尤总,配煤车间有个副主任。”程红回答。
“叫啥名字?”古斯文问。
“王新春。”
“这人咋样?”尤智能问。
“人年轻,三十多岁,当副主任已经两年多了,负责一个车间应该没问题。”
“这事儿我们只是先模个底,注意保密。”尤智能细心地作了交代。
回到集团公司,尤智能径直到了方奇石的办公室,把对牛文春问题的调查和调查过程中的相关情况,向方奇石作了汇报,尤智能提出:“鉴于牛文春不积极反思检查自身存在的问题,反而在背后搞反调查,利用职权压制和恐吓员工配合调查,阻碍查清问题和对问题的处理,建议由集团公司直接决定让牛文春停职检查。”
“有没有合适的人接替牛文春的工作?”方奇石问。
“在向您汇报之前,我带着古斯文一起到机焦公司征求了程红的意见,她认为可以由配煤车间副主任王新春全面负责配煤车间的工作。”
“就这样定了。”方奇石表态说。
当天下午,按照方奇石的决定和安排,机焦公司召开全体中层管理人员参加的临时会议,尤智能受方奇石的委托到会宣布:“集团公司决定,从即日起,配煤车间主任牛文春停职检查,在牛文春停职检查期间,配煤车间的工作由副主任王新春全面负责。”
第二天上午,身穿桔红色工作服的两名铲车司机,再次来到机焦公司企管部,要求收回由他们提供的情况笔录,陈明雄做了一些说服性的工作,但他们还是坚持要收回。无奈之下,陈明雄电话请示尤智能咋办,尤智能立即赶到机焦公司,准备同两名司机面对面地谈谈心。
尤智能对两名司机说:“按本集团的制度规定,向企业反映问题,协助企业做好对有关问题的调查,是每个员工的权利和义务。二位师傅提供的情况,怎么总是要求收回呢?”
“尤总,我们害怕。”
“对,我们害怕。”
“牛文春停职检查的决定昨天下午都已经宣布了,你们还怕什么呢?”
“尤总,我们知道牛文春的职务已经停了,但他说这不是方总亲自宣布的,到时候方总还要恢复他的职务。”姓王的司机说。
“谁给你们说的?”尤智能问。
“牛文春的弟弟专门转告我们的,还提醒我们看着办。”
“牛文春的弟弟也是我们机焦公司的一名工人。”陈明雄说。
“二位师傅,牛文春停职检查是方总决定的,至于以后方总会不会恢复他的职务,要看他对错误的认识和改正错误的决心及其表现,至少方总现在没有说这样的话,我们也就不去预测。不管咋说,牛文春是在知道货场上已经没有了焦丁的情况下,要求你们不管是焦丁还是冶金焦都要抓紧装货的,使企业直接损失价差款一万七千四百元,这一点是铁定的事实,牛文春本人也是认可了的。他这样做,个人是否从中得了好处,或者是否是内外勾结损害企业利益,现在还没有证据,只是涉嫌。企业不是公安局和检察院,无权釆用特殊的侦察手段,我们的调查取证比较难。即使涉嫌得好处或者内外勾结损害企业利益的证据不足,甚至就找不到证据而疑者从无,就凭把冶金焦当焦丁发货,造成经济损失这一错误事实,企业就可以对牛文春绳之以纪,直至解除他的劳动关系。二位师傅,我请你们相信组织的力量,相信正义的力量,这是第一。第二,无私才能无畏。作为工人,你们有顾虑,我能够理解,但我们是荣光的员工,荣光需要我们站出来维护企业利益的时候,我们应当义不容辞才对。你们说呢?”
“这……”
“尤总,连我老婆这两天都在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还是想……”
尤智能说:“还是想收回笔录,对吗?”
两位司机点了点头。
“我原想,你们二位配合调查做出了成绩,将按制度规定奖励你们,唉,有点失望啊。人们说‘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并非大难临头你们都这样。道理我都讲得比较多了,如果你们一定要坚持收回,我答应你们,但我提醒你们想一想,这样做对得起荣光吗?对得起老板吗?还配穿这身荣光的服装吗?”尤智能依次指着两名司机、自己和陈明雄说,“你、我、他,我们都是老板的打工仔,我们都应当记住,打工要像个打工的样子。陈经理,把他们两位的谈话笔录退给他们吧。”
“尤总,您刚才的谈话对我启发很大,我考虑一下再说。”姓王的司机说。
“我也再想一下。”另一位司机附和道。
“那好。你们回去吧。”
两位司机出门后,尤智能向陈明雄交代:“你通知牛文春到你办公室来,你严肃地忠告他,‘正确的态度是把问题讲清楚,争取从宽处理;如果再在背地里使用自以为高明的手段对抗组织,咎由自取。’只说这句话,明白没有?”
“明白了,我立即执行。”
尤智能回到企管中心,还没落座,被方奇石叫了去。按方奇石的要求,尤智能把宣布牛文春停职检查和停职后出现的新情况,向方奇石作了详细汇报,没等尤智能说完,方奇石手一挥:“行了,不说了,我知道了。”
方奇石抓起内线电话把姚元菊叫到办公室,安排说:“通知下去,原定明天上午的会议,改在今天下午三点钟开,公司车间主任级以上管理人员参加,集团总部全体管理人员参加。”姚元菊把方奇石的话复述了一遍后退了出去,尤智能见方奇石阴沉着脸,也起身离去。
下午三点,一百五十多名与会人员西装革履,整整齐齐地坐在集团公司六楼会议厅,等待着方奇石的到来。三点十五分,方奇石走进会场,站在主席台上板着面孔扫视了一下会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问:“姚元菊,人都到齐了吧?”
“应到人员有六人在外出差,其余的都已到会。”
“这个会主要是安排春节前两个月的几项主要工作,我本来说的是明天开,但有件事不能等到明天。”方奇石昂了昂脖子说,“牛文春到了没有?”
“牛文春停职后不再是车间级管理人员,所以没通知他参加。”程红起立回答。
“现在我宣布一个决定,坚决撤销牛文春的职务,叫他给我滾。”方奇石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非常威严,低得让人胆寒,威严得让人害怕。
“啊!?来得这么猛,这么快?”尤智能在心里问。
方奇石再次昂了昂脖子,大约十几秒钟后接着说:“我看你牛文春还有什么新的招术。这件事不是内外勾结才怪,销售上也有内鬼,合谋干的。搞销售的对货场上还有没有焦丁难道不知道?焦丁没有了,为啥还要开票?不管能不能查到证据,我方奇石就这样认定。”
会议结束后,尤智能找到方奇石,请示说:“对牛文春的处理决定方总已经宣布,是否马上补一个书面决定,以集团公司的文件发出,这样更能体现决定的严肃性,将来也有据可查。”
方奇石说:“这个,在荣光,我方奇石说了就是文件,你觉得一定要发一个书面的,搞一个也可以。”
在铅字印刷年代,当编辑的尤智能练就了一项基本功,如果组版时出现临时撤稿,或者因字数计算得不准,版面上需要补稿时,尤智能便会视情加上一篇小言论或者编后语。他站在排版工旁边口述一句,排版工捡字并组排一句,他口述完,一篇文章就形成了。到报社接受培训的通讯员姜宁,给尤智能取了个雅号叫“印刷体”,意思是语言规范出口成章。尤智能不会电脑录入,为了把集团公司《关于解除牛文春劳动关系的决定》尽快补发出去,尤智能来到督察部办公室,他口述一句郑朝阳录入一句,再就着电脑显示屏校改一遍,即送给方奇石签批,不到两个小时,文件便发到了整个荣光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