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叮……”星期天下午,尤智能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手机突然响了。
“尤总您好,我是机焦公司的值班员小刘,在采购部值班的郝光远,刚才突然晕倒在了办公室,目前120的车已把他送到了区人民医院,在急救室。我第一时间向诸总作了汇报,诸总叫我向您汇报。”
“我知道了,请立即通知人力资源部程红经理马上赶到医院。”
尤智能跑步下楼,顾不上去距离几十米的集团公司办公楼下开他的工作专车,钻进的士,直赴医院。
郝光远,三十七岁,身高不足一米六,离婚后女儿随他,好在有母亲帮他照顾孩子和料理家务。郝光远个头小,恰好姓郝,从小就得了个绰号叫“耗儿”,就是当上了机焦公司采购二部副经理后,周围的同事不经意间还叫他耗儿。耗儿干工作很投入,不但没有某些购销人员那种圆滑,反倒让人觉得容易被人欺负。
上个月的一个星期三上午,方奇石主持召开全集团高中层管理人员参加的会议。方奇石大约用两个小时讲完其他的事情后突然问:“郝光远来了没有?”
郝光远起立回答:“方总,我在。”
“你郝光远人小胆大,一个二级部门的副经理,竟敢狗胆包天,处理装过原料的编织袋,都要以权谋私,人家出的价更高你不卖,偏要低价卖给通州的商家,人家给了你多少好处?”
方奇石越讲越激动,越讲越气愤,只差一点,没当即宣布给郝光远什么处分。
会后的第二天下午,机焦公司企管部经理陈明雄通过电话向尤智能汇报说:“郝光远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一直在企管部办公室的楼道里低着脑袋走来走去,仿佛要找企管部说点什么但又不进企管部的门,我主动问他有啥事,他用呆滞的目光望着我并不断摇头,一句话都不说,我担心……”
“担心什么?”
“尤总,我担心他是不是有点想不开……”
陈明雄没往下说,尤智能要求:“说下去。”
“尤总,会不会是因为挨了方老板的批评……”陈明雄怯生生地说。
“陈明雄,这可不是咱当过兵的人的性格呀,有话就说嘛!”
“尤总,我没有依据,我只是推测,会不会是批评的事情有出入?”
尤智能说,“陈明雄,我派督察部经理郑朝阳和你一起抓紧调查一下事实的真实情况。我等着你们的汇报。”
调查的结果是,机焦公司处理玻璃车间的废旧编制袋,是与通州市的一家废旧物资回收商签的合同。这宗买卖是由销售二部经办的,由陆大春批准的,与郝光远没有任何干系。
尤智能立即把调查的情况向方奇石作了汇报。起初,方奇石阴沉着脸,很不愿意让尤智能说下去,当尤智能硬着头把情况说完后,方奇石这才觉得是个问题。
方奇石问:“你认不认识在米西做生意的温州人程温仁?这个事就是他托你妹转告我的。”
“我认识这位程老板,他同诸总比较熟,诸总曾约我同他打过一次麻将。”
方奇石说:“他也接触过我。”
尤智能说:“就在方总批了郝光远的第二天,程老板打电话给我,说是听诸维利讲,郝光远高价不卖卖低价,个人从中得好处。程老板说,他很想买我们的旧编织袋。方总,我们把这些情况综合起来看,是程温仁想买,而机焦公司已同通州的商家签了合同,无奈之下,便根据诸总说的,编造了郝光远的‘故事’。方总,处理废旧物资是销售部门的事,郝光远是搞采购的,怎么也不该扯到郝光远身上。还有,程温仁为啥不直接给您讲而要托我妹转告呢?我妹也是,人云亦云。”尤智能后面这些话,一语双关,其中有一个目的是提醒方奇石。
“这个……你的意见咋办?”
尤智能说:“第一,改日我提醒我妹,让她遇事多动脑筋,不要人云亦云;第二,实事求是,还郝光远一个清白。”
“这个,我老板不可能亲自向一个小小的郝光远赔礼道歉。”方奇石不大高兴地说,“既然如此,我授权你代劳,告知他调查结果,希望他正确对待。由你出面,档次够高了。”
“档次够高”,尤智能在心里说:“如果您老板亲自一下岂不更好吗?”
尤智能把调查结果告诉郝光远后,郝光远哭了,他说:“没想到领导们会这么重视,这么认真,这么快速。谢谢方老板,谢谢尤总,谢谢企管部,我一定更加努力工作,用绩效来报答企业报答各级领导。”
第三天下午四点过,方奇石打电话给尤智能,说:“机焦公司处理废旧编织袋装车现场吵起来了,你赶快到现场去。”
尤智能一下车,通州市废旧物资回收商的老板,把手里拿着的一份合同递给了尤智能,不无委屈地说:“凭什么阻挡我装车嘛!”尤智能一看这正是机焦公司同买方签的旧编织袋买卖合同,上面盖有机焦公司的合同专用章。
尤智能目光从合同上移出,看见程温仁和他的儿子站在他跟前,尤智能掷地有声地说:“这是应当履行的有效合同,继续装车。”
尤智能转过身,叫道:“张建军!”
“到!”
“维护好装车发货秩序。”
“是!”
瞬间,气焰嚣张的程温仁父子俩,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低声说:“尤五哥,我们也想买。”
“你们想买,欢迎,下次拍卖时通知你们参加竞买。”
几天后,程温仁打电话给尤智能,说:“尤总,您千万别生我的气,那天到装车现场,是诸维利通知我去的。诸总说,厂里正在低价处理旧编织袋,叫我赶快去买。”
合同到期后,机焦公司举行废旧编织袋拍卖会,销售部门按尤智能的要求,特意邀请程温仁参加,程温仁一听是拍卖,拒绝了。
近段时间郝光远的工作量大,连星期天都没休息,几乎是在玩命地工作。
“多好的同事啊!耗儿你可要挺住啊!”
的士在医院大楼前停了下来,他打开车门,跑步到了急救室。
郝光远两眼微闭,脸色泛白,说不出话。郝光远的母亲和女儿泪流满面,但都没哭出声。看着眼前的一切,尤智能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侧转身子,悄然抹了一把,走近郝光远母亲和女儿身边,轻声安慰道:“别着急,我们相信医学的力量。”
急救室主任把尤智能叫到一旁,低声说:“是脑溢血。”
“请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救治。”说罢,尤智能转身告诉匆匆赶来的程红,“马上安排一名员工到医院,协助家属护理郝光远。”
接下来,尤智能向方奇石作了汇报。
方奇石问:“诸维利怎么没向我报告呢?”
尤智能说:“据机焦公司值班员讲,他首先向诸总作了汇报,诸总叫他找我。”
方奇石说:“这个猪八戒……”
当晚,郝光远被转往省医院,但终因抢救无效,于次日零时十七分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尤智能带着哭声把噩耗报告了方奇石,并建议按因工死亡办理后事,方奇石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第一,通知机焦公司组织遗体告别仪式,仪式由你主持,我致悼词。第二,除了社保局应当计付的抚恤金和困难补助外,企业发给他女儿五万元读书补助费,由你负责督促落实。”
尤智能放下电话,带着古斯文赶到机焦公司人力资源部,对次日的告别仪式,向程红作了详细安排。
告别仪式开始前几分钟,方奇石打电话通知尤智能:“根据诸维利的要求,告别仪式改由诸维利主持。”
尤智能表示同意后,方奇石又补了一句:“他要主持就让他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