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焦公司是荣光规模最大的子公司,一旦亏损严重,就会导致整个集团亏损。这一点,方奇石是非常清楚的。
方奇石觉得,自己虽然兼任着机焦公司的总经理,但因时间和精力都顾不上,基本上是诸维利在全面负责。诸维利这个人,论学历是个工农兵大学生,论年龄比方奇石还长两岁,论经历他调到米西之前,在金沙焦化厂就干过二十来年。到米西后,荣光承接原焦化厂之前他就是厂长,可他主要心思都用在了争权夺利、贪财贪色上,弄得机焦公司入不敷出,亏损越来越严重。春节后,好不容易贷到一笔款,结束了来料加工,但由于管理没跟上,人浮于事,销、产、购依然一片混乱。荣化公司生产规模小,主产品环己酮的年产量不足两万吨,供不应求,成为抢手货,诸维利便利用兼任总经理的职权,把产品特批给关系户经销,自已从中牟利。去年国庆节后方奇石骂他,他当面表示要痛改前非,但事后依然是老样子。
在方奇石心里,于德于能,诸维利只能是一个工程师的料。要靠诸维利把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这两个煤焦与煤化工企业搞好是不可能的了,由他自己亲自抓也不现实。尽管方奇石曾经向上级组织部门说过不再担任*****职务,但他内心上并不急于离开官场。
方奇石思来想去,最后把思考点放在了尤智能身上。
在方奇石看来,尤智能这个人,论能力和影响力,不说是一个公司就是把整个集团交给他运作都不在话下。论人品,更是无话可说,在权和利方面从不与人相争,也不是那种好色之徒,廉洁自律可以说是众口皆碑。脑火的是,个人意志太强,爱争论,在某些问题上总要发表与我不同的意见,他认准的东西非得一抓到底不可,要他绕个弯都难。尽管如此,他与我之间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和利益之争,在这一点上,他同诸维利、兰达才一类的人有着本质的区别。春节后我把他排在核心管理层之外,让他“坐冷板凳”,是我当时生了他的气,这一点他和我都心知肚明,但他并没有流露半点不良情绪,更没有任何不良行为,说明他思想成熟,肚量大,涵养好,顾大局,也算是给了我的面子。这次派他到杭州去接受《3D管理模式》培训,终于谦虚下来,称赞人家汤博士讲得好,给他的“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看来尤智能发生了转变,思想认识正在向我靠拢。只要他能以我方奇石为标准转变观念,我最忌讳的“两种声音”就会消失。再说,他毕竟是尤智丽的哥哥,对德才优秀的舅子都不重用,难免引来非议,我方奇石难以面对家人,难以面对员工,难以面对舆论。委任他为机焦公司总经理?论德才,没有任何问题,但……还是算了吧,让他当了一把手,万一驾驭不住咋办?总经理还得由我继续兼着,诸维利担任的常务副总暂不动他,并且还要他继续兼任荣化公司总经理,尤智能足智多谋,思想活跃,敢为人先,就让他担任机焦公司经营副总兼荣化公司经营副总。这样安排,既有利于发挥尤智能的作用,让经营出效益,并确保与金钱打交道的经营管理权不落入诸维利手中,同时也顾及到了诸维利的情绪,更为重要的是,让诸维利与尤智能之间相互制衡,我可以像唐僧那样,既可同诸维利一起管束尤智能这个会翻跟斗的孙猴子,也能同尤智能一道扼制诸维利这个贪吃贪色的猪八戒。
方奇石打定主意后,把诸维利叫到集团总裁办公室,对诸维利说:“我准备把尤智能派到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担任两个公司的经营副总,协助你工作,你继续任机焦公司常务副总兼荣化公司总经理不变。”
“就是嘛。”诸维利慢吞吞地表态说。
诸维利走出方奇石的办公室,仿佛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尤智能管两家公司的经营,我老诸不管是啥职务都只能管生产,这同刘崇顺没走以前有啥区别?更可怕的是,方、尤二人本是郎舅,他俩一联手,我咋整?……诸维利下到三楼,本无尿意,但故意进了卫生间,想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排解一下情绪。
十来分钟后,诸维利来到二楼尤智能办公室,字斟句酌地说:“尤总,欢迎你下来协助我工作一段时间。”
“诸总,这……哦,请坐。”尤智能说。
“方总没给你说吗?”诸维利说,“方总刚才给我商量过了,派你下来协助我抓一下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的工作。”
“那是方总安排我去向你学习。”
“就是嘛,说明你事前是知道的嘛。”
其实,尤智能根本不知道。
半个小时后,方奇石把尤智能叫到了办公室。方奇石说:“春节后你没做啥事,也难受。”
尤智能很想回答“方总,我没有消极怠工的习惯”,但念于过去的教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尤智能说:“方总有啥事?”
方奇石说:“你人品好,威信高,有才能,有魄力,长于管理,搞经营点子多,在集团机关耍起也可惜,我决定让你挑重担,担任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两个企业的经营副总。这两个公司的产品是关联的,是产品与延伸产品、主产品与副产品的关系。你去当经营副总,同刘崇顺那些年当经营副总有一点不同,他除了管经营外还管了财务,那是我的失误,现在想起来我胸口都痛,他走了以后财务是我在亲自管,你就不用管财务了,但在我没有辞掉*****职务之前,你除分管经营外,还要兼管这两个公司的人力资源工作、企管工作和行政后勤工作,这些都是你的拿手好戏。”
尤智能谨慎地说:“方总,诸总刚才到我办公室告诉我,说是您叫我下去协助他工作一段时间。”
“这个……在机焦公司,我是总,诸维利是常务副总,你是副总,在荣化公司,诸维利是总,你是副总,可以说是协助。”
“方总,请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诸总的话中之意,是我下去只工作一段时间。”
“是派下去任职。当然,任职也不是终身制,也可以说是一段时间嘛。”
尤智能说:“您老板怎么决定,我都坚决服从,但建议您给诸总说得明白一点,免得一开始就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影响工作。”
方奇石清楚,由于过去诸维利和刘崇顺两个副总搞不拢,刘崇顺得益于他兄弟般的信任,掌管了机焦公司的销售权、采购权和财务权,诸维利实际上就是一个管生产的副总,他不仅对梦寐以求的采购工作和财务工作插不上手,甚至连报销费用都只能丁是丁卯是卯。刘崇顺辞职后这两年多,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两家企业实际上是诸维利一人在负责,虽然机焦公司的陆大春等人不买他的账,荣化公司的购销负责人马胜龙也我行我素,诸维利还没有完全做到一手遮天,但投资几个亿的技改项目由他掌握,工程给谁干不给谁干,设备买谁的不买谁的,都是他诸维利个人说了算,这当中的B门我心里有数。诸维利还想捞经营权和财务权,胃口太大了。
诸维利回到办公室,脸色铁青,锁上房门,倒在了沙发上。在诸维利看来,自己本来就指挥不动采购和销售两大块,再来一个分管经营的副总,而且此人智慧过人,又是老板的舅子,自己下一步的处境可想而知,说不定还不如刘崇顺滾蛋之前……
诸维利越想越不是个嗞味,越想越怒气填胸,他猛然起身,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姓方的,你我之间谁还不了解谁……多年来,你一直提防我,怕我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抖出去,你一直忽悠我,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我凭啥对你负责,凭啥不为自身的后路着想?你是米西的老大,我老诸弄不过你,那就弄你的舅子,断你一只手……”
方奇石思索片刻后说:“那就叫人力资源部搞一份任职文件。另外,奔驰车的确老了,坏了也不好找到配件修理,你下去管经营,要经常跑外面,我给你买一台广州本田雅阁。”
尤智能一听,感激地说:“方总想得周到。”
尤智能回到办公室,安排古斯文起草文件,古斯文在接受任务的同时,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古斯文说:“尤总,站在人力资源部的角度,我认为,就你的德和才,别说是下去当两个公司的经营副总,就是当总经理,都不成问题。再说了,你尤总现在是公司正职级,派你下去担任公司副职,这不是降职了吗?”
尤智能诚恳地说:“老古,咱们是企业,就不讲究这个了,按照我回米西的初衷,只要能搭得上手帮得上忙就好。”
尤智能吃过晚饭,刚看完央视《新闻联播》,方奇石打来电话,叫他一同去豪发酒店茶坊喝茶。
同往常一样,方奇石、尤智能跨进茶坊,方奇石的几个朋友立马凑了过来,又是打招呼又是递烟。尤智能心知肚明,这并不是友情,是冲着方奇石的身份来的。
尤智能上洗手间时,典当行老板范三儿问方奇石:“方总,尤五哥是耍笔杆子的,抓管理也是行家里手,但听诸维利说,您要派尤五哥到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管经营,尤五哥毕竟是文人而不是商人,行吗?”
方奇石淡淡地笑了一下,回答说:“你不完全了解他,连我过去也不完全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