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总,亚亚煤矿欠人家的钱太多了,单是龚大娘赌博欠债就多达一千多万元,而且利息都很高。”陈明雄来到尤智能办公室,请尤智能帮他修改一份文件稿,同时向尤智能汇报说。
“赌博欠债就上千万元,有依据吗?”尤智能问。
“我在了解情况的过程中,亲眼看到了三张借据,加起来就是一千多万。据债主说,这些都是龚大娘输光了以后借的。征得债主同意,我把这三张借据都复印了一份。”
“就是说这个数字可以认定。”
“实际债务还不止这么多,有的债主只是口头上说龚大娘借了他多少钱,但不愿意拿借据给我看。”
“龚大娘向方总谎称只欠几十万,自欺欺人。”
“尤总,给我看了借据的三个债主还告诉我,就在上周方总召集开会,研究是否借钱给亚亚煤矿那天,他们都是跟着龚大娘到我们公司来了的,公司的供煤商侯老幺就是其中的一个。我们在楼上开会,他们三个就在楼下等,追着龚大娘的屁股讨债,一旦荣光借钱给龚大娘,立马要龚大娘还钱。”
“陈明雄,如果我们再讨论借钱给亚亚,你会同意吗?”
陈明雄摇了摇头。
“你刚才谈的这些情况,有没有书面报给方总?”
“我刚才已把汇报材料报上去了。”
“陈经理,你这个《库房管理的补充规定》,是为集团公司起草的,我在机焦公司工作,让我来修改,涉嫌越权啊!”
“尤总,荣光的哪一个制度不是您智慧的结晶?哪一个制度您没亲自动笔?再说了,您是我的领导更是我的老师,我是以个人的名义请您帮我修改,我写东西的能力实在有限,怕交到方总那里,一旦方总不满意,就会发脾气,所以先请您帮我改一下。”
面对陈明雄的恳求,尤智能说:“我白天没时间也静不下来,只好晚上在家里帮你改,明天早上上班后你来取。”
下午两点半,方奇石再次召开会议,研究借钱给亚亚煤矿的问题。与会人员到会后没有见到龚大娘两口子。
方奇石首先讲话。方奇石说:“我看了企管部的汇报材料,亚亚是欠了一屁股的债,主要是龚大娘打牌欠下的。谁不打牌?我方奇石也爱打牌,那年在隆平县打牌还被《达宁日报》给捅了一下,大家还记得吧?关键是我认定亚亚矿的煤质好,储量也还可以。龚大娘输光了还想站起来,这种不服输的精神可嘉。我方奇石这个时候拉他们一把,人家会感恩一辈子的。我们把钱借给亚亚以后,派集团公司保安队长苟东生去监管,确保所产的煤全部卖给我们。我刚才讲的意思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明白了”,诸维利还加了句他的惯用语言,“就是嘛”。
“好,现在开始逐个表态。”方奇石扫视了一圈,坐在他左边的是诸维利,坐在他右边的是尤智能。方奇石非常清楚,从不同的人开始表态,有着不同的导向,会产生不同的结果,于是说,“从诸胖哥这里开始顺时针表态。”
“我同意。”诸维利第一个表态。
“我也同意。”
“同意。”
“我同意。”
……
转了一圈,最后轮到了尤智能。尤智能还没开口,方奇石问道:“尤智能的意见呢?”
“为这个事,方总召开了两次会,足见方总对此高度重视。首先说,我们是民营企业,对这类事,决策权属于老板。既然方总有心听取大家的意见,并要求每个人明确表态,我想我应该以对方总对荣光负责的态度,说出我的真实意见。我的意见是,不赞成借钱给亚亚煤矿,且不说不计利息,就是按民间借贷计算利息,我也不赞成。”
“理由?”方奇石问。
“方总,据掌握的情况看,亚亚煤矿的债务数以千万计。它之所以陷入今天的困境,完全是老板娘无节制的赌博造成的。我们借给她八百万,远远不够还赌债,能否真正用于技改还很难说。即使她用于技改,将来出了煤,至少相当一部分会被债主们强行拉走。就说现在,每天都有债主追着她的屁股讨债。上周龚大娘在这里列席我们的会议,一楼大厅里就有三个债主在等她。债主们说了,荣光一旦借钱给她,立即要她还债。我认为,企业之间的相互支持是必要的,但做企业不是做慈善,亚亚与我们之间的交往,从根本上讲只能是利益的交换,而不能是感情的交流,更不可施以怜悯。‘阿斗’是扶不起来的!”尤智能说得有些激动,咳嗽了两声后接着说,“当然啰,既然大多数都同意,尤智能一个人不同意没啥意义。我服从会议做出的决定,但保留不赞成的个人意见。孰是孰非,由实践来检验。”
尤智能发言的整个过程和发言完毕,会场上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
方奇石半眯着眼迟疑了片刻后说:“我也同意。”
方奇石接着宣布:“连我本人在内九个人参加表决,八个人同意,一个人反对,就算定了。由秘书记录在案。”
第二天上午,陈明雄来取文件修改稿,尤智能问他:“你不是不同意借钱给亚亚吗?怎么会上表态时你又同意了呢?”
陈明雄不无尴尬地说:“尤总,实在不好意思,我怕方总骂我。”
“问题就在这里。”尤智能脑海里冒出了“逼良为娼”一词,他说,“环境能造就人,环境也能改变人啊!”
“尤总,我……”
“陈明雄,咱当过兵的人,应当无私无畏。”
陈明雄低下头,没再说话。
尤智能不无难过地说:“这事不完全怪你,甚至就怪不着你。”